疼痛是真实的。
这是墨泽在黑暗中唯一能确定的事。
青铜钥匙刺入胸口的剧痛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意识。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仰躺在一间纯白的房间里——不是数据世界的那种虚无的白，而是真实得刺眼的病房白。
右眼的机械瞳孔仍在，但视野里不再有那些跳动的数据流。他试着抬起手，看到皮肤下隐约浮动的青铜色纹路已经褪去大半。
“认知覆盖回退至42%。”
陌生的机械音从头顶传来。墨泽艰难地转头，看到天花板上嵌着一个球形监控器，镜头正对着他的脸微微调整焦距。
“他醒了。”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推门而入。她戴着半张金属面罩，露出的右眼和墨泽的机械瞳孔一模一样。
“欢迎回来，1024号。”女人俯身检查他胸口的钥匙伤痕，“看来‘年长者’还是老样子，总喜欢在关键部位留下纪念品。”
墨泽的喉咙干涩得像塞了沙子：“这是哪里？”
“避难所。”女人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个符号，病房的白墙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外面浩瀚的数据海洋——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发光的水母在虚空中漂浮，“你母亲在二十年前建造的，专门收容像我们这样的‘残次品’。”
我们。
墨泽这才注意到病房外还有数十个类似的透明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自己”，只是年龄、装扮各不相同。最近的房间里，少年版的墨泽正抱膝坐在墙角，机械右眼不断流泪。
“他们都是……”
“都是被替换掉的你。”女人敲了敲自己的金属面罩，“包括我。我是第719号，负责维护避难所的防火墙。”
墨泽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坐起来：“我母亲呢？她刚才还在数据神殿——”
“那是七十二小时前的事了。”719号调出一段全息录像，“你被‘年长者’刺中后，黑立方发生了量子坍缩。我们趁乱把你抢了出来，但你母亲……”
录像里，楚梦云的长刀斩断了三根神殿石柱，却被七个“墨泽”同时用数据链缠住。在她即将被吞噬的瞬间，黑立方突然投射出一道红光，照在墨泽六岁时打碎的那面镜子上——
镜子碎片化作无数利刃，将整个数据神殿切得支离破碎。
“镜子……”墨泽按住太阳穴，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突然浮现：六岁生日那天，他在父亲实验室里打碎了一面“特别”的镜子，当时飞溅的碎片划伤了父亲的手腕。
719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想起来了吧？那不是普通镜子，是量子记忆锚点。你打碎它的瞬间，释放了第一代‘墨泽’被囚禁的意识。”
病房外突然警报大作。数据海洋开始沸腾，无数青铜锁链从深渊中射出，缠绕住外围的几个透明房间。
“他们找来了！”719号飞快地操作着虚空控制台，“听着，要救你母亲，你必须回到六岁那天，重新打碎那面镜子！”
“这不可能！时间旅行——”
“不是时间旅行。”719号猛地扯下自己的金属面罩，露出下面完全机械化的半张脸，“是记忆重组。那面镜子就在你的——”
青铜锁链击碎外墙的巨响淹没了她的话。墨泽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看到719号被三条锁链贯穿胸口。她最后做了个口型，然后把某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一块镜子碎片。
墨泽的掌心被割出血，鲜血渗入碎片的瞬间，整个避难所开始崩塌。在彻底坠落前，他看到所有透明房间里的“自己”同时转头，异口同声地喊出一句话：
“不要相信六岁之后的任何记忆！”
黑暗。
然后是刺眼的白光。
墨泽发现自己跪在熟悉的实验室地板上，手里拿着棒球棍。面前是被打碎的镜子，飞溅的碎片中，映出六岁的自己惊恐的脸——
和站在身后、满脸是血的父亲。
“墨泽，”父亲的声音颤抖着，“你刚刚释放了……我们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