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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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中的夜雨浸着股子阴绵劲,唐门主宅檐角的铜铃叫雨水泡得发胀,叮咚声闷在青砖缝里,倒像谁人喉间压着的冷笑。左房议事厅的十二盏鲛人灯燃了整宿,烛泪在玄铁屏风上凝成蛛网纹,映得唐逸飞手中那枚透骨钉泛出青紫色——正是唐门七绝毒淬炼的“青螭吻“。

右房那头忽有玉磬声穿透雨幕。唐冠峰指尖一颤,鹿皮巾上沾的孔雀胆汁险些污了其掌中“落星镖”。他抬眼望了望更漏,寅时三刻,西厢房顶的瓦当该被雨水冲开第三道裂痕了——三日前埋下的三棱透骨钉,此刻正卡在那道裂隙间。

“唐大哥,辰时便要入吉地,你可得小心啊,”恢复了荆魁打扮的西柳一脸担心地看着独自凭栏远望的唐浩。

“你才是,”唐浩伸手在西柳腰间一搂,“啊…!”惊得西柳发出轻呼,虽然两人感情越来越深,但此刻唐浩的做法着实有些不合时宜,毕竟在场还这么多人呢。

“这个,可不是你该用的东西,”而唐浩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搂腰的手上多了一个东西,“雷火无情,西柳是想抛下我吗?”唐浩严肃地问。

“西柳必要护唐大哥周全,”顶着荆魁脸的唐西柳紧了紧手中的扇子。

“之前就听小希说你常往庄内库房跑,却不想竟是为了做这么骇人的东西,”唐浩又开心又心疼,“西柳啊,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

“……”唐西柳刚想开口,又被唐浩伸出的手指堵了回去,“这个,你穿在袍服里面,”唐浩拿出了自己收藏品里的一件天蚕宝甲,“还有这颗百辟珠,”唐浩从西柳手上拿过那柄铁扇,将百辟珠从中间一分为二分别牢牢镶在了两侧。

“你…早就知道?”唐西柳眼眶一红。

“信了你们说的,原以为唐门之行没那么危险,可那唐逸飞几次三番前来挑衅,我便不能再让你冒险了。”天蚕宝甲和百辟珠分别可以让唐西柳刀枪不入和百毒不侵,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至少能大大降低危险。

“呵呵,庄主看似风流,实际却也是深情之人呢,”柳飘飘凑了过来。

“少…少夫人,”唐西柳一时还没改过来称呼。

“不不,西柳不必如此,你早晚是凤仪山庄的庄主夫人,若不嫌弃的话,和璇妹一样称我一声姐姐即可。”柳飘飘微笑着说,大敌当前此刻难得轻松,她暂时松了松紧绷的神经。

“……”唐西柳早已被唐浩的温情感动,此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将唐浩给他的宝贝都穿戴在身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西柳做的还真精致,”唐浩把玩着手上这个半尺长类似于现代带柄手榴弹一样的唐门雷火弹,“明天我得找机会试试。”超绝的实力让他玩心又起,只不过这次玩的是对头的命了。

“逸飞大人,派出去的人都遣人回来禀报,一切就绪专等明日大人一声令下!”许久没出现的唐独回来了。

“好,告诉你们的属下,明天要毕其功于一役,日后的唐门便是我们的天下!”唐逸飞目露精光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接掌唐门后割据一方以川蜀为根基纵横天下的光景。

同一个夜同一场雨,唐门左右两房都在筹谋着同一件事,甚至他们各自定下的动手时间都有着惊人的巧合,也不知这是唐门弟子之间的默契还是同室操戈这件事的悲哀。

“少主!”“主事!”左右两房门外,唐门传讯弟子的声音同时响起,“卯时二刻已到,待辰时初,姥姥便要入密室祭祖,还望提早做好准备!”

“知道了!”

“去吧!”

两边各自回答。

“庄主,待我们走出这右房栖凰阁的大门,真正的战斗就开始了,”唐冠峰将手里的暗器藏好,一脸决绝地看着唐浩。

“冠峰兄,且宽心,今日这唐门必将交到你的手里。”唐浩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微笑。

“走!”唐逸飞一马当先踏出了左房寒螭厅的大门,在他身后的则是杀气腾腾的唐小柔、唐爆等人。

远处山麓的晨雾还未散尽,唐门十二重青瓦院落已在薄曦中显露峥嵘。正门悬着元祐二年成都府尹亲题的“杏林圣手“匾,匾下两尊石狻猊的眼窝里嵌着淬毒铁蒺藜——自绍圣年间太行群盗夜袭反被毒毙后,这暗器便在石兽口中生了根。

穿过垂花门,天井里三足青铜药炉泛着绿锈,炉身铭文依稀可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残篇。

正厅梁柱俱是川中铁杉所造,柱础雕着《武经总要》里的拒马阵图。当中供着初祖唐公慎微的青铜药鼎,鼎耳系着绍圣元年的黄绸,上书“御赐川蜀医圣“。鼎旁立着柄未开刃的乌铁剑,剑身密布细孔,传闻是熙宁年间与苏子瞻比试时,被竹杖点出的“雨打芭蕉痕“。

后园药畦分作阴阳两圃:阳圃植着《证类本草》所载的曼陀罗、钩吻,阴畦却尽是《毒经》里的鬼臼、狼毒。晨露在紫茎白花的雷公藤上凝成珠,惹得巡院老仆紧攥麂皮手套——去岁有个外门弟子前夜外出玩乐未归只是从这翻墙而入,不过沾了片湿叶,未出百步便已口吐白沫。

东跨院青砖地泛着暗红,砖缝里能剔出些元祐通宝的铜绿。这是当年与漕帮赌斗暗器时,三千枚淬毒铜钱嵌入地砖所留。如今每逢梅雨,砖隙便渗出些腥甜气,倒成了检验弟子闭气功的天然试炼场。

灶房后的乌头花开得正艳,根茎却深深扎在一口汉砖老井里。井栏绳痕足有半寸深,系着的铜壶内壁结着层墨绿药垢——自熙宁变法那年,这壶便日日熬着解百毒的三豆饮,壶底沉淀的甘草渣滓,怕是比某些小辈的年岁还长。

时间倒退至两房还在商议准备的时候。

寅时的残月还勾在唐门西墙的鸱吻上,唐姥姥已坐在屋内的榉木镜台前。铜镜是元丰年间蜀地匠人用淬毒铜汁浇铸的,镜缘螭纹被药气熏得泛青,映得老妇人银丝间的九梁冠愈发森寒。

“姥姥,药汤备好了。”

贴身近侍捧着钧窑葵口盏退至三步外,盏中三豆饮腾起的热气在镜面凝成水雾。唐姥姥枯指划过盏沿,忽地想起四十年前接掌唐门那日,师尊用这盏子喂她喝下的鸩酒——到底是老了,如今竟要靠这解毒汤吊着精神。

廊下传来细碎金铃响,四个近侍抬着樟木浴桶鱼贯而入。桶中浮着七色药草,绍圣元年吐蕃进贡的雪莲在最上层绽着,倒似给这毒浴添了三分慈悲相。老妇人褪下翟衣时,贴身侍女的手分明在抖——那中衣上绣的百毒图,金线蛇眼嵌的是见血封喉的碧磷砂。

卯初的晨雾渗进雕窗,缠上案头那柄螭头杖。杖身阴刻的《毒经总要》纹理在潮气里愈发清晰,老妇人忽用杖头挑起药浴中的雷公藤,汁液溅在青砖上蚀出北斗七星状的小坑。近侍们屏息垂首,皆知这是姥姥在演算今日吉凶。

“更衣。”

玄色祭服亦是姥姥不轻易示人的暗器,袖口暗纹里藏着三千六百根牛毛针。近侍系蹀躞带时,指尖避过第三枚玉銙——那里头封着唐门最毒的“极·鹤顶红”,四十年来只开封过两次:一次是吐蕃“毒君”来唐门比试毒功被彼时如日中天的姥姥轻松击败,另一次则是唐姥姥亲自下手杀了误中南疆蛊毒全身溃烂生不如死的亲子——唐慧忠。

铜漏滴到卯正二刻,老妇人忽然按住药箱。箱中那套纯银砭石针,针尾缠着的蚕丝已泛黄,却比唐门任何暗器都令她心安。最下层压着半块带血的玉珏,与禁地钥匙相击时发出泠泠清响——像极了当年师尊咽气前,药秤坠地的声音。

“启程。”

螭头杖叩响青石板的刹那,檐角铁马齐齐噤声。四个近侍抬着步辇踏过练武场,靴底粘起的淬毒砂砾簌簌落回砖缝。唐姥姥望着雾中渐显的吉地轮廓,忽觉头顶玉冠沉得压眼——这路她走过三十六回,唯有今次觉得药箱里的《天圣毒典》重逾千斤。。。

“开禁地——”

司礼官的唱喡声劈开晨雾,左右两房众人齐刷刷矮了半截身子,而如唐浩、尤进这样的宾客也是人人欠身以示对这位江湖前辈的尊重。唐姥姥今日戴着墨玉螭纹冠,九道玄铁梁上嵌着七十九枚淬毒银钉——正是接任门主那日,以自身血气在祖师像前淬炼的。冠前垂落的九串毒蛛丝,每串缀着三颗碧磷珠,珠内封着历代残毒堂主炼化的独门剧毒。

唐逸飞跪在左首,眼角瞥见那袭玄色翟衣下摆的螭纹——金线绣的毒蟒正咬着云雷纹的尾巴,恰如这些年被姥姥牢牢把控的掌门印。右首唐冠峰盯着亲祖母腰间蹀躞带,第七枚玉銙里藏着的“暴雨梨花针”机簧,四十年来从未见其示人。

“列祖在上。”老妇人嗓音像淬火的铁,清楚地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她枯瘦的指节抚过禁地外那尊青铜鼎耳,鼎身《周礼》铭文里“以毒攻毒”四字被摩挲得锃亮——元丰年间西夏细作混入唐门那夜,她便是用这鼎煮了三斤断肠草。

随着杖头点地的声音渐行渐远,唐姥姥和几名贴身侍女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众人面前,直到最后两名侍女躬身而退,由姥姥独自一人踏入禁地后,唐逸飞朝着唐爆一使眼色,杀局便开始了。

“嘭!”的一声闷响,吉地通往外界的三条通道内被灌满了先前唐爆安排好的“千蛛瘴”,同时禁地内那道石门也被不知道何时新装上的两块大青石板机关死死抵住。

“动手…”唐逸飞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号令。

霎时间,宝清道长的师弟青云道长带着一干左房和天龙教徒组成的精英直挺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宝清师兄,近日可还安好?”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的问候传来,说完便转身也朝着唐门禁地内跑去。

此时,又有一人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情况下偷偷来到吉地观礼台一处栏杆前单手扶着一只木雕鼍龙的头,看上去正在等待着某个时机。

“哼!”宝清拂尘一甩,便作势要上前与之对垒,“诶!你这牛鼻子,”柳老爷子看到好友的动作,解下腰间九节鞭就要跟过去。

“嗖!”一记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唐独出手了,他所发出的暗器正是前晚唐爆那枚刻着凤纹带有半截带毒暴雨梨花针的铜铃,而目标则是今日的重点人物——梧凤。

一切剧本都按着那唐爆所计划的进行着,接下来只要等着梧凤受伤中毒,柳老和宝清被困禁地,便是左房大举进攻剿了右房所有势力擒下唐冠峰、柳飘飘夫妇的最佳时机。

当然,原本的计划的确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唐逸飞麾下的众人都惊愕地看着不远处,就连原本打算隐入暗处偷袭的唐小柔也停下脚步,回头一脸担忧地与众人朝同一方向望去,这一回首倒是让原本被安排紧盯她的“小希”唐冰冰都为之一震,不禁紧了紧手中两柄寒光凛凛的匕首。

“休伤我主!”唐爆、唐噩两人同时大喊一声,登时运功提气便要救人。

“唐噩,本门主来会会你这当世唐门第一毒人!”披着斗篷隐在唐冠峰等人身后的蓝璇手持蛟绡伞拦在前面。

向来杀伐果决的蓝璇在处置叛徒黄绢的时候得知这个万毒门叛逆不但出卖了同门姐妹白慕竟然还将她作为“投名状”送给了唐噩当试毒药人,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落到这种恶徒手里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嘿嘿嘿嘿…咳咳…白慕,你连她的尸首都别想带回去…”这是黄绢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蓝璇立誓要亲自让唐噩付出代价给白慕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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