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临海离开后,唐浩一时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按理说如果天龙教还有后手,昨晚绝不会那么太平,但若是与那摩呼罗迦配合的人真那么沉得住气,此刻的白马寺也许并没有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风平浪静。
谨慎地挨到中午,依然无事发生,唐浩这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醒来的西柳也贴心地为唐浩送来了寺内斋饭。
“你手臂上的伤还好吗?”唐浩问。
“不妨事,只是怕要留下疤了,不知夫君可愿与我一起再刺个团花锦绣?”西柳正式来到山庄后为与唐浩背后那个凤栖梧桐的刺绣相配,把自己右侧锁骨下原来幻隐堂的海棠纹改成了凤纹,随着两人的情感升温,昨日在验毒的空档她就想好了再与唐浩共同绣一个独属两人的刺青。
“夫人有命,岂敢不从?”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唐浩都想一把把西柳搂进怀里了。
“二位,门前有两位故人求见,”唐浩刚准备接过斋饭,午时当值巡守的程妙娴走了过来,昨日丙字队少了一人,身为乙字队队长的她主动替了已经逝去的那位师妹的班。
“哦?”唐浩略感惊讶,还没等他反应,耳边似乎传来了“师父!师父!”这一声声熟悉的声音。
“莫不是雪青那丫头?”西柳算算时日,雪青和荆魁两人今日也该到了,而他们本身就约定了在白马寺与唐浩汇合,要不是昨日天龙教突袭,渡心斋的弟子们也不会明着阻拦两个江湖打扮的陌生人。
“是不是一男一女,男的斯斯文文,女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唐浩向程妙娴确认。
“正是,庄主认识?”程妙娴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她还真担心来的是天龙教的人。
“既是他们便无妨了,都是我山庄的人,走,咱们一起去接他们。”唐浩放下筷子率先走向通往寺庙后院的那扇大门。
“师父!”“大人,”见到唐浩现身,雪青和荆魁同时向他行礼。
“嘿嘿,这臭丫头,在外面还挺会装,”唐浩心里暗笑,在山庄里从来不给自己行礼的雪青到了外面判若两人,着实有意思。
“雪青,快随我来,”西柳昨夜就备下了解毒所需的各种材料,唯独还缺几份雪青随身携带的毒草,见到她来也不解释,一把抓起那孩子的手就往禅房赶去。
“西柳姐姐,你受伤了?”
“皮外伤,咱们先办正事…”对话声随着两人渐行渐远而变得模糊。
日头正毒,禅房檐角铁马叮当乱响。西柳并指划过宝光禅师膻中穴,昏迷的老僧突然呛出黑血,那血珠落在青砖上竟滚出硫磺味的白烟。
“取七寸蛇柏枝三截,要带鳞纹的。”西柳头也不回地伸手,腕间银镯磕在药炉边沿铮然有声。雪青立即翻出腰囊中那一捆蛇柏,挑了一根分为三截递了过去。
西门子轩突然发出濒死鹤唳般的抽气声,西柳旋身甩出三根骨针钉住他手足三阴经,却见其唇角已咬出血痕,“腐骨草蜜膏,应该有用。”雪青配合着西柳的针法将药膏抹在了西门子轩鼻下。
雪青施救时,少镖头关立华的指甲突然爆裂,十道黑血箭射在梁柱上,滋出蜂窝状的孔洞。
“好狠的倒灌三焦。”西柳沾了些毒血凑近闻了闻,随后用银刀挑了些许蜜膏,雪青突然按住她手腕:“西柳姐姐,空相大师这大热天的怎会额间渗出冰珠?”
西柳刀尖微颤,映出雪青衣摆暗袋里露出的半截赤虺藤,两人目光相触的瞬息,药炉突然爆开团靛青火焰。
“就是现在!”西柳厉喝声中,雪青甩出的赤虺藤正落入沸腾的药釜。藤蔓遇热即化的紫烟里,四位昏迷者同时剧颤,七窍中钻出的黑气在半空扭结成团,被西柳早先布在房梁的雄黄粉阵当头罩住。
“含在嘴里,”西柳递过几片薄荷给雪青,“唐大哥,毒雾害人,需与雄黄粉一起处理干净。”随后她转向早就站在门外守护但没有打扰她们解毒的唐浩。
“好嘞!”为了谨慎起见,唐浩使出魔莲六绝中的罗汉御卸,柔性内劲将混着毒雾的雄黄粉一粒不落的隔空带出禅房,随后变招天山六阳掌的落日熔金一式彻底将之熔成灰烬以确保不会伤害到其他人。
“西柳姐姐,这四个人有反应了,”雪青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宝光禅师眉宇间微微颤动,发出呻吟之声传入众人耳中,“大和尚的《莲花禅震》还真厉害,人都没醒呢,这音波内劲却先传了出来。”唐浩轻轻运劲两手一拍震散了宝光禅师将醒未醒时无意间发出的梵音,缓解了众人的耳鸣症状。
西门子轩喉头滚动,虚弱地发出“水…水…”的声音,闻言空见大师忙一支干净毛笔用水沾湿抹在其皲裂的嘴唇上。
关立华五指深深抓入床榻,先前崩裂的指甲再次渗出血来,见状空闻大师立即一手按在他起伏的胸膛之上缓慢运劲,随后在他耳边轻轻吟诵《心经》,关立华紧攥被褥的手渐渐松开了。
“呼……”雪青轻舒一口气,随即摇动腕间银铃,霎时间四只猩红毒蛛从她腰后另一只毒囊内爬出,“这毒蹊跷,得让蛛儿们尝尝鲜。”随后在白马寺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四只毒蛛分别在四名中毒者吐出的黑血上游走一阵吸了几口毒血回到雪青手上。
“啊!不行,蛛儿们受不了!”只见那四只毒蛛都在不住地抽搐间没了动静,良久,才有一只缓了过来不等雪青的指挥就逃入毒囊躲了起来。
“几位大师,”西柳观察了一阵,“禅师他们应已无大碍,快的话今晚就会醒来,需准备好米汤、热水,一是为了供他们进食,另外需以热巾为他们的手脚热敷。”
“阿弥陀佛,西柳姑娘与这位小施主妙医圣手,贫僧拜谢!”西柳的意思很明白,那四位的毒已经解了,后续只需要好好调养即可,空见大师闻言大喜过望。
晚膳时,凤仪山庄四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白马寺的斋饭,雪青放着碗筷没动而是再次仔细检查之前为西柳疗伤时绑的绷带,“别看啦,你这丫头这般担心,姐姐都不好意思了。”西柳温柔地点了点雪青的额头。
“那贼人可恶,还是小心为好,”雪青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原位,其实有些事山庄的众人并不知道,自从四月那次福州义军大败之后,对死亡有了更深刻了解的雪青越发担心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出事,尤其是朝夕相处的好姐妹清儿,亲姐姐霜绯,以及凤仪山庄上下的所有人。
“这个你拿去玩,”唐浩走回房取出他昨日击杀摩呼罗迦那条怪蛇的时候留下的蛇胆,“摩呼罗迦养的那条畜生身上取下来的,原以为这七月的天气多少会腐坏些,却没想到这蛇胆竟自带寒毒,隔了一日还像是新取出的一样。”
“哈哈哈哈!交给我吧,”雪青虽然没见过摩呼罗迦,但之前在山庄内通过唐浩的描述,她对摩呼罗迦那条独角怪蛇产生了兴趣,还计划着将来自己也养一条试试。
“荆魁,”唐浩转向身边的护卫。
“大人,”荆魁放下碗筷。
“目前西门门主和关总镖头都在禅房里等他们的儿子醒来,咱们先不去打扰,”唐浩顿了顿,“待明日私事了结,我为你引见这两位前辈,随后你便同他们一起把洛阳城里跟天龙教有勾连的那些门派全给我拔了。”
“是,大人,”荆魁手中铁扇一紧。
“哈哈哈,别那么严肃,今日你们都累了,吃完了就回别院歇息,明天一早我们再回这白马寺。”唐浩早就吃不惯寺内斋饭,无奈形势所迫只能暂时放弃口腹之欲了。
“那个混账东西,”凤仪四人离开白马寺回到别院后,雪青嚷嚷着要研究蛇胆以及吸了毒血后死亡的小蜘蛛先回了房,荆魁则倔强地不听唐浩让他休息的命令独自一人跃上房顶警戒着四周,唯独唐浩和西柳两人在房内独处,拆开了西柳的绷带后看到那触目惊心伤口,唐浩一阵咒骂,觉得之前把摩呼罗迦烧成黑炭还不解气。
“行走江湖嘛,难免磕磕碰碰,”西柳朝伤口上倒了些有助于恢复的药粉,“嘶……”创口一阵痛感袭来,她不禁咂了咂嘴。
“尝尝这个,”唐浩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包牡丹花饼,“啊~”西柳则是微微一笑,装出伤臂抬不起来的样子让唐浩亲自喂她。
“你说,我们刺一对什么好啊?”斜靠在唐浩怀里的西柳再次提起待伤好之后与唐浩一起添新刺青的事。
“我们便刺一对星月纹,此生星月相伴,并行不孤,怎么样?”唐浩轻轻揉着西柳的伤处。
“听你的,”西柳嘴角含笑,把头埋进了唐浩怀里。
“多谢庄主,多谢姑娘,多谢小侠!”一夜过去,再次回到白马寺的凤仪四人刚进门就碰上了西门临海和关苍南,这两个洛阳武林前辈不顾身份地向几人大礼拜谢,这架势搞得雪青都有些不好意思,躲到了西柳身后“嗤嗤”笑着。
“二位不必客气,这是我庄护卫统领荆魁,”唐浩拱手作揖权当回礼,“让西柳她俩先去看看两位小哥和大师他们,都说病去如抽丝,这解毒也一样,还需巩固。”唐浩其实并不懂什么毒理,只是学着平时在山庄药庐里西柳和雪青两人的话照本宣科罢了。
“呵呵呵,”那两人自然知道唐浩在装腔作势,手牵着手跑远了。
“庄主有何吩咐,”事急从权,唐浩几人就站在白马寺后院的古槐树下商议着后续的计划,心中大石终于落下的关苍南脸上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先审星辰门那些人,让他们供出来到底有多少门派勾结了天龙教,然后荆魁会协助你们一起,将他们各个击破。”唐浩原本想着彻底让那些小门小派消失,但转念一想投靠天龙教固然令人不齿,但这些门派的存亡还是得由洛阳武林公议决定,他一个外来者杀戮太盛也不好,所以没用剿灭而是换了更柔和些的击破二字。
“好啊!”西门临海一拍大腿,“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但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今有荆统领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大师,你与另两位公子中毒时日已久,仍需好好调理,”唐浩等人来到禅房的时候,西柳正与宝光禅师讨论他们几位的伤势,“西柳姑娘,大师还有犬子这身体能恢复如常吗?”练武之人最忌伤了根基,西门临海焦急地问。
“…”西柳一阵沉默,先前中毒的三人昏迷了将近半月,若非唐浩赶到及时为他们渡气运功,怕是早已一命呜呼,即便西柳与雪青两人解毒手段再高明,怕也是难以消除这十几日对三人的损伤。
“生死有命,一切皆有因果,”宝光禅师端坐于榻上,“西门门主也不必太过担忧,”商琇妤此时走了进来,“也不知是否上天垂怜,庄主为大师与两位前辈家的公子渡气,那纯阳内力牢牢护住三人经脉不损,若调理得当,还是有机会的。”商琇妤对毒理不是太熟,但医理她在斋内是潜心修习过的。
“还是要多谢庄主,”西门临海和关苍南再次拜谢唐浩,“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举手之劳罢了,二位不必如此。”唐浩客气地摆了摆手,身份上来说他可不是什么晚辈,在场的这些门派大佬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如凤仪山庄庄主的名头响,地位高。
“先说正事吧,”唐浩是来找洛阳武林同盟魁首宝光禅师的,“大师,如今天龙教肆意横行,据查已勾结本地不少大小门派,更用一种名为‘天行丸’的恶毒丹药诓骗他们透支生命提升功力,如今八部众之一的摩呼罗迦已然伏诛,但恐怕仍有其党羽潜伏在城内,”唐浩可不会相信这偌大的洛阳城里死一个八部众,他们天龙教就没有其他潜伏的人了。
“阿弥陀佛,世间邪魔横行,我辈修武之人自当入世伏魔!”宝光禅师额间青筋如老树虬根暴凸,倒竖的白眉在晨光里泛着银针般的冷芒,枯瘦的面容被窗外朝阳镀上了一层金光,愈显皮下的青灰脉络嶙峋可怖,这尊金刚伏魔像,终究裂开了几道岁月蚀刻的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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