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正堂外。
寒风阵阵。
李忠李全缩在滴水檐下不停搓手。
“李叔，怎的王副使还不见我们？”
李全等得有些不耐烦。
都说了会使银子，可他和李忠却在这正堂门口等了有半个时辰了。
人差点冻僵，却愣是没看到王德全那位旧识半个人影。
而且，也不派人让他们到里面候着，当真是半点情分都不看。
“要不咱还是走吧？”
李全不想在这自讨没趣。
三年前，东宫例银无故被停，他和李忠曾来这讨个说法，可却被当成了要饭的给打了出去。
虽说王德全当时也帮忙说了几句好话，但李全总觉得，这人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
甚至，东宫例银被停跟他都脱不了关系！
要不然，为何他升得那么快，仅仅三年，就从一个底层采办荣升到内务府副使级别？
“有点耐心！”
李忠不由瞪他一眼。
他们可是帮太子殿下办事，怎能将个人情绪放在第一位呢？
再说，内务府掌管着皇宫六苑吃穿用度。
王副使迟迟不见。
肯定是因为比较忙吧？
没见那些个掌事太监捧着账册走路都急匆匆脚不沾地的。
可见是真的很忙！
“要不，我还是到外面等吧！”
李全不愿受这窝囊气。
闷头一个人出了内务府，在门外找了个角落蹲着。
李忠自然也没怪他。
本来就没想让他一起过来，只是这小子担心他一人吃亏非要跟过来。
现在看看。
有王副使在，加上他来这又不是兴师问罪的，还不至于会遇到什么幺蛾子的吧。
环顾四周。
看着内务府虽小但雕梁画栋的，竟比东宫还要富丽堂皇。
他不禁有些感慨。
这人的境遇真挺奇怪！
王德全原本家里穷得叮当响，逃荒到天启皇城差点被人打死在街头。
幸而遇到出宫的谢皇后才捡了一条性命。
想着他们都是同乡，谢皇后便把人送到他那，没想到这家伙住了一阵子，竟自愿净身到宫里当了太监。
然后，又是谢皇后关照，让他进了内务府当了个采办。
也算是待他不薄。
按道理，王德全应该对东宫多加照拂才对，可三年前，他和李全找过来，这家伙竟半点面子没给。
说是不敢得罪太后。
李忠也没往多里想。
说起来，东宫这三年能有粗茶淡饭的供应，王德全应是暗中也出了点力吧？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如今太子立起来了，东宫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皇帝归天，太子登基为帝，以前那些苦就存在了，毕竟，皇帝可是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李忠正兀自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好狗不挡道！”
他抬头一看。
对方也是位当差的公公。
穿着绫罗绸缎，看着像是有几分位份，只是他两颊像白馒头般鼓起，面色惨白如同涂了厚厚一层面粉。
李忠就有些心里一惊。
这人怎的这个鬼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没了阳气的鬼魂呢！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
大白天！
又低头瞧了瞧。
有影子！
嗯，应该不是鬼！
“还不让开！”
邹明异常傲慢。
他来内务府可是奉着太后懿旨，甭管刚才被打成了猪头样，到了这，多少得摆些钦差的姿态才不算辱没了太后威仪。
没人出了迎接，那是他不想太高调，但这大门口杵着个死老头算怎么回事？
看那身上穿的寒酸样，肯定不是内务府的当差公公。
多半是哪个不得宠的宫里来讨要好处的吧？
“您请！”
李忠连忙让开。
他不想惹出什么是非，因此，态度特别的谦卑。
“哼！”
果真应了自己的想法。
邹明轻哼一声，非常高傲地进了内务府正殿。
“内务府总管何在——？”
他拖长语调。
尽量将那种上位者的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总管这会儿不在，您是？”
听音辨人。
王德全直觉眼前这人不好惹。
连忙躬身上前。
李忠在外看了不禁摇头叹气。
看来不是王副使忙，而是真的不愿意见他。
要不走？
可太子交代的事情他没办成啊！
李忠在外踌躇不决。
而内务府正堂里，邹明和王德全两人一见如故的样子，交头接耳，聊得好不热乎，并且还时不时地朝门外的他看过来。
“邹公公，原来您也为太后当差啊？”
“哎哟，刚才我打眼一瞧就见您气度不凡！”
“李忠？就门口的那老头……”
王德全边拍着马屁，边用手指着门外的李忠。
他已经知晓邹明来意。
不过就是拿下李忠，让他指认太子一些罪名之类的。
小事一桩！
太子懦弱，连带着东宫里的奴才都不敢大声说话。
还不是随便一吓就摆平了！
“嗬，是他啊！”
邹明眼神睥睨，“看着就像个短命鬼！”
“谁说不是呢？要不把他喊进来？”
王德全陪着笑脸。
三年前，幸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了太后的一条走狗。
要不然，哪有现在的荣华富贵！
谢皇后？
哼！
枉她当时也是后宫之主，自己牺牲那么大到宫里当差，她就给了一个小小的采办！
现在她早就归西了，这东宫跟案板上的鱼肉没什么两样！
这不，太后已决定对太子下死手了！
办成了此事，应该会再升一升吧？
内务府总管？
也不知赵柄春的后台是什么？
王德全胡思乱想。
“哎呀，过了今日你我兄弟可就要乘风势起了！”
邹明开怀大笑。
双眼肉眼可见地能看出兴奋之色。
“谁说不是呢？以后还要仰仗邹兄提携！”
王德全没什么文化。
翻过来覆过去，只会这两句捧哏，多少有些让邹明瞧不起。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想抱太后大腿的人太多了。
这质地难免就参差不齐。
可以理解。
“贤弟，待会儿为兄就看你如何发挥了！”
“毕竟你的场所，为兄不好抢了风头啊！”
邹明摆起了谱。
装什么逼玩意儿呢？
王德全心中骂了句，但面上却依旧很敬仰的样子。
“好说好说！”
宫中混了多年，早就练就了他不轻易露出真实态度的本事。
甭管是谁，不到最后一刻都有翻盘的机会。
所以，他虽暗地里干着陷害东宫的事，但明面上可一直维持着中立有苦衷的人设。
“老李，进来吧！”
见王德全向自己招手，李忠连忙跨步进了内务府正堂。
桌案旁，只王德全一人倚在黄花梨圈椅上，手上端着杯热气腾腾的茶盏，未见刚才那位进去的公公，大抵是回避进了后堂。
这样也好。
他使银子也方便些。
“王副使，东宫想要几个奴才使唤，您看？”
李忠从腰间一只锦袋，小心翼翼地放到案桌，里面有他分装出来的50两银子。
“好说好说！”
王德全笑容可掬。
李忠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心里也是异常高兴，总算办成一件事情差事了。
可谁知。
“不过嘛……”
“后宫是太后掌管，没慈宁宫发话，这件事上咱家得担风险啊。”
王德全用茶盖撇了撇茶叶，低头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不会让公公为难！”
短暂犹豫后，李忠咬牙又掏出一只锦袋。
这是他最高上限了。
如果王德全还不满足，那他就拿回那一百两，回东宫请太子定夺了。
总计也就三百两银子，他还没那么老相要做这种主。
“哎哟，老李，你这就见外了！”
嘴上说得客气，王德全的手却没客气地将两只锦袋收入囊中。
虽有些心疼，但李忠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吧，给你二十个粗使太监，另外，再加十个宫女……”
天地老爷。
没想到王德全给出的安排竟会如此优渥！
李忠完全怔住。
这到底是受过谢皇后的恩惠啊！
“……不过，我这有个文件要老哥你画押签字！”
李忠没意识到即将面临什么，对于王德全表现出来的善举，他很是欣慰。
莫非殿下藏拙这件事，王副使也都已经知晓了？
所以，这赶趟来表忠心了？
不得不说，这老小子混得风生水起呢！
“没问题啊！”
李忠以为是签署契约文书之类的，没多想就一口答应了。
这让后堂一直听墙角的邹明很是欣喜。
这波稳了！
看来王老弟有两把刷子啊！
同给太后当差，以后可少不得与他维持好关系。
毕竟，宫中有人好办事！
他仿佛看见了如花似锦般的前程纷至沓来。
只不过。
他还没得意多久，就听外面李忠惊骇大叫。
“我不签！这是污蔑！太子殿下神仙般的人物岂容你们这般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