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玄铁箱壁紧贴着凌筠汗湿的后背,那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仙吏袍服,如同无数根细密的冰针,狠狠扎进他的仙骨深处。每一次艰难而急促的喘息,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库房深处那令人窒息的陈腐尘埃味,灼烧着他的喉咙。仙识海像是被投入了无数块烧红的烙铁,剧烈翻腾震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细微的仙力流动都如同在破碎的琉璃上行走。
他背靠着这冰冷的支撑,仿佛靠着最后一点微薄的依靠,惊骇欲绝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手中那枚光芒万丈、如同小型太阳般灼烫的紫金玉简上。
七道印记!
七座神山!七道天堑!七重足以碾碎他八百次轮回的灭世威压!
玉清境的混沌生灭、玉帝大天尊的雷霆裁决、西方佛老的慈悲无量、司命殿的命运长河、水元主宰的无尽渊海、兵戈杀伐之主的裂空锋芒、地祇幽冥之尊的厚重幽冥……
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那金色的光幕上缓缓流转、沉浮。每一道印记都自成一方宇宙,散发着独属于帝君的、至高无上的本源气息。它们互相之间,清气与佛光偶有交融,雷霆与锐金隐隐共鸣,水元与厚土相互滋养,命运星河则如同冰冷的旁观者,流淌过所有印记的边缘。然而,这种种玄奥的联系之下,却潜藏着更深层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排斥与制衡!仿佛七条被强行束缚在同一囚笼中的太古凶龙,虽因共同的意志(封禁!)而暂时蛰伏,但彼此鳞爪摩擦间泄露出的那一丝气息,就足以让凌筠的仙魂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冰冷!霸道!不容置疑!
那“最高机密”的烙印,根本不是简单的封禁,而是七位帝君以无上意志共同浇筑的、一道横亘在真相之前的叹息之壁!触碰者,形神俱灭!
“跑!扔掉它!立刻!马上!”凌筠的仙魂在疯狂尖叫,每一个念头都被巨大的恐惧浸透。
这哪里是什么账目?这分明是一个用九千年紫纹蟠桃做诱饵、由七位统御诸天的巨头亲手埋下的、足以将任何试图触碰者碾得连真灵都不剩的恐怖陷阱!层次之高,远超他一个九品文仙所能想象的极限!
什么王母懿旨?什么三日期限?在七位帝君联手的意志面前,都渺小得如同尘埃!碧霞仙子的冷脸?那简直是春风般和煦了!
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流,瞬间浸透了他的里衣,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握着玉简的手抖得如同筛糠,那温润的紫金玉简此刻却像一块刚从九幽熔岩里捞出来的烙铁,烫得他掌心滋滋作响,几乎要握持不住。
“塞回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凌筠的“甩锅求生”本能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起来,瞬间规划好了完美的退路。“库房年久失修,阵法紊乱,癸亥年蟠桃会相关玉简遭受不明力量侵蚀,核心信息彻底湮灭,无法复原!对!就这样上报!王母娘娘震怒?顶多罚俸降职,发配去天河清淤!总比被七位帝君惦记上,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线微光,给了他一丝挣扎的力量。他咬着牙,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那是他自己的仙血),强忍着仙识海被撕裂般的剧痛和翻腾欲呕的气血。手臂上的肌肉贲张隆起,用尽了八百年来积攒的所有力气(虽然大部分都用在摸鱼和甩锅上了),就要将那枚散发着不祥帝威、如同烫手核弹般的紫金玉简,狠狠地、像丢弃世间最污秽的垃圾一样,塞回那个半开的玄铁箱子里,塞进那堆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故纸深处!
最好再踹上两脚,用其他破烂玉简把它埋得严严实实!让这该死的秘密永远埋葬在这历史的垃圾堆里!
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毫无血色,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距离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故纸只有毫厘之遥——
**笃!笃!笃!**
三声清晰、沉稳、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敲门声,如同三记来自九幽深处的丧钟,骤然在死寂得如同古墓的甲字丑号库外响起!
那声音不高亢,不急促,却带着一种穿透万载玄铁、无视空间阻隔的奇异力量,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回荡在空旷而堆满杂物的库房内。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精准无比地敲击在凌筠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心弦上!
咚!咚!咚!
敲击声落下的瞬间,凌筠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时间,空间,思维,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停滞!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弯腰、伸手、准备丢弃玉简的姿势,如同被最恶毒的石化仙法定格。只有瞳孔在极度惊骇中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倒映着手中玉简那刺目的光芒和七道如同噩梦般的帝君印记。
谁?!
碧霞主事?不可能!她刚离开没多久,而且以她那冰山般的性子,绝不会如此“礼貌”地敲门!她只会直接用冰冷的仙力传音刺入你的脑海,或者干脆用仙元推开这扇破门!
巡查仙吏?这个时辰……根本不是巡查的点!档案司的巡查路线和时间,凌筠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
难道是……刚才那玉简异动和帝君印记爆发的气息……被外面察觉到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让凌筠瞬间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如果真是这样……那门外的,就绝不是普通的仙吏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轻微磕碰声,在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跑?来不及了!门已经被堵死!
藏?这破库房一览无余,能藏哪儿去?钻箱子?那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战斗?别开玩笑了!他一个九品文仙,拿什么跟可能察觉了帝君封印的存在斗?拿这支秃毛的紫玉狼毫笔吗?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在凌筠被恐惧和剧痛充斥的仙识海中疯狂碰撞。最终,那八百年来在夹缝中求生的本能,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占据了上风!
**演!用尽毕生功力演下去!**
他猛地将玉简死死攥在手心,那滚烫的温度和帝君威压仿佛要灼穿他的皮肉!另一只手则飞快地在脸上抹了几把,试图擦去嘴角刺眼的金色血迹和满脸的灰尘,动作仓促而狼狈。
同时,他深吸一口气——这一口气吸得是如此艰难,仿佛要将整个库房的冰冷死寂都吸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撕裂般的仙识痛楚,脸上肌肉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调整、扭曲、组合!
疲惫?惊骇?恐惧?绝望?所有不合时宜、足以暴露内心的情绪被瞬间剥离、压缩、封存到仙魂最深处某个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角落!
当那张沾着污痕的脸重新抬起时,呈现在昏暗光线下的,已然是一张标准的、谦卑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惊讶的“基层办事仙吏”表情。眼神里充满了“在尘封库房里埋头苦干突然被打断”的茫然和一丝被打扰的不安,嘴角甚至还努力挤出了一丝表示“我在努力干活”的僵硬微笑。
“请……请进?”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不确定,完美地演绎出一个在历史尘埃里挣扎、突然听到人声的“老实人”,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因“过度专注”而导致的干涩。
声音出口的瞬间,凌筠感觉自己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虽然依旧快得像要冲破胸膛。
沉重的玄铁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锈蚀了万年的摩擦声,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门轴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外,并未有预想中强烈的天光涌入。相反,映出三道窈窕婀娜、仙气缭绕的身影,如同三朵在阴暗角落悄然绽放的奇花。
三位仙娥。
左边一位,身着鹅黄宫装,裙裾上绣着精巧繁复的缠枝莲纹,针脚细腻,流光隐现。眉目温婉如画,笑容甜美可亲,仿佛能融化万载寒冰。她手中托着一个青玉雕琢的精致托盘,上面放着一盏通体剔透的琉璃杯。杯中液体色泽碧绿欲滴,如同初春最鲜嫩的柳芽,散发着提神醒脑、沁人心脾的清新草木气息,生机勃勃。她周身弥漫着一股温和而富有生机的仙气,与瑶池内务府一脉相承的雍容华贵丝丝相扣。
右边一位,则是一身素净的月白云纹束腰仙裙,剪裁得体,勾勒出清冷出尘的轮廓。气质清冷如广寒宫倾泻而下的孤寂月华,容颜绝美,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她同样托着光洁的玉盘,盘中是一只素白无瑕的瓷碗,碗内盛着半碗清澈见底、澄澈如寒潭秋水的液体。奇异的是,碗底有无数细碎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银白光点,在缓缓沉浮、旋转,散发着纯净而冰冽的气息,仿佛能冻结仙魂。这股气息,凌筠曾在司命殿那冰冷、仿佛能洞悉一切命运轨迹的殿宇附近感受过,令人敬畏。
而站在中间那位,最是引人注目,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团火焰。一袭火红罗裙,鲜艳夺目,如同燃烧的流霞,金线在裙摆上绣着振翅欲飞、神骏非凡的金乌图案,每一根羽毛都仿佛在流动。她容颜明艳张扬,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侵略性美,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凌筠。她手中的托盘并非玉质,而是赤红如血的赤玉所制,上面放着的也不是杯盏,而是一个造型古朴、布满玄奥雷纹、隐隐有细小电弧跳跃游走的青铜爵!爵内盛着粘稠的金红色液体,如同熔化的赤金,散发着炽热而霸道的能量波动,一股浓烈的、仿佛金戈铁马碰撞出的兵戈杀伐之气,毫不掩饰地从中透出!这气息,凌筠只在斗部某些煞气冲霄、掌管天罚的煞神身上感受过,令人心悸。
三位仙娥,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如同三幅风格迥异的仙界名画。她们脸上都挂着无可挑剔的、公式化的甜美笑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具。然而,她们的眼神却如同三束高强度的探照灯,冰冷、锐利、带着审视一切的穿透力,齐刷刷地聚焦在凌筠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那只紧紧攥着、尚未来得及完全敛去刺目光芒、七道帝君印记虚影还在紫金玉简表面若隐若现的手上!
库房内原本就稀薄凝滞的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连那些疯狂舞动的尘埃,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半空,凝固成一幅诡异的静物画。
凌筠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尖叫!心脏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攥得更紧,几乎要爆裂开来!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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