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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名麻匪小心地绕过脚下藤蔓，手臂却不经意扫过了低矮枝丫，正当他庆幸避开了一劫，头上繁密的枝叶突然哗哗响起。
两道木制狼牙拍瞬间从树上落下，他只来得及抬头看去，整个人便被砸入了泥土中，连个边上两个同伴也遭了灾。
其中一人被砸中半边身子，倒还多喘了两口气，那留在外边的手臂，无力地抬起几分很快又垂落下去，眼看也是活不成了。
“噗......”
旁的几名麻匪突然被溅上了一脸红白之物，瞧着那狼牙拍下汩汩流出的鲜血，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三个，又死了三个！
那个顾知念，究竟是什么怪物？
一路追下来追了两刻钟功夫，不光没见着人影，反倒死了近二十个兄弟！
连着一个伤的也没有，中了陷阱便死路一条。
这山道两侧的山林，仿佛是一张巨兽的大嘴，无情吞噬着一条条性命。
初始那八名麻匪中了计后，四统领便不敢让他们分开行动，只好挑出二十个机灵的走在前面继续追赶，余下的人在后面慢慢跟上去。
即便如此，这些麻匪仍然防不胜防，仿佛对方已经看透了他们的行动，每一处陷阱都布置在了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瞧着地上的藤蔓小心避开，说不得便如方才那个害人精一般扯动头顶的陷阱，自个死了还要拉上两个一起作伴。
只顾着头顶傻乎乎往前走，一不小心便会踩进布满尖刺的坑中变成血葫芦。
即便一再小心小心再小心，绕开了地上的藤蔓，躲过了头上的陷阱，边上还有一个立满木锥的大坑等着他们绕开藤蔓躲开陷阱后一脚踩进去。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玩弄人心的手段，仿佛自己每一步想法都已经在那顾知念的预料之中，在前方又有着多少陷阱在等着他们？
这些麻匪从一开始的满腔怒火，到现在的畏缩不前，属实是被吓怕了。
上一秒还走在前边的兄弟，下一秒脑浆子便溅自己脸上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功夫便没了气息，他们如何不害怕，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他们当中有些聪明的也想到了，必然是这几天的功夫林中早早布下了不知多少陷阱，那顾知念日日在山道上挑衅，就等着将人引过来呢。
若是再这般下去，别说给死去的兄弟报仇了，只怕人没抓到，自个都得搭进去。
有麻匪悄悄往来时的路退去，想着赶回山寨中将这儿的事报给二当家，至少不能继续留在这跟着送死了。
“四当家，退出去吧，兄弟们再走下去，不知还要有多少伤亡，不能再往前了！”
有老匪走到四统领身边低声劝道，此时已经是人心惶惶，那陷阱一道接着一道，若不是这位四统领威望尚在，这班麻匪早就扭头回寨了。
笑话，自个能活着那才有功夫喊着兄弟情深，若是愿意为兄弟报仇把自个命也搭上，他们还至于来当麻匪？
四统领瞧了瞧周围人的脸色，他手下的百来人还好，毕竟从漠南一路杀来，都是忠心于他的。
可三哥借给他的那几十人几乎将不满全摆在了脸上，为别的统领卖命还死了六七个兄弟，难免心生异议。
走到这一步，四统领再冲动也明白过来自己中了计，偏偏心中那一口恶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见他这模样，一旁的老匪还想再劝，前方追赶的兄弟却高声喊道：
“找着他们了！”
听见这声喊，那老匪便知道今天自己是劝不了了，果不然，四统领猛地拔出刀来，眼中透出凶光。
“追上去！”
这些麻匪再不情愿，见统领开口也只好跟上，却没注意到随着他们越发深入林中，脚下的泥地也变得越发干燥起来。
此刻正是秋末冬初之时，漠北关内酝酿着初雪，三郡不知多久没下过雨水，三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麻匪追上来之前赶到了一处开辟好的空地前。
身后的麻匪，离着已不足五十步！
停下脚步，瞧着逼近的麻匪，顾知念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容。
“今日所为，我少说要折寿十年。”
一道火折子从他手上抛出，火星在半空中溅开，在麻匪惊恐的目光中落下。
“火！”
那高喊出声的麻匪，下一刻便被燃起的烈火吞没，化作一个火人在地上翻滚。
熊熊燃烧的烈火飞快向着两侧蔓延，顾知念所处的空地被提前开辟出来，连落叶杂草之物都被清理，火势一时半会不会燃烧至此。
但凭着麻匪两条腿，如何跑得过这烈火？
做完这一切的顾知念却没有任何喜悦，反而痛苦的闭上眼，放火烧山，放眼古今都是绝对的大罪。
何况林虎山脉绵延数百里，这一场火稍有不慎便要蔓延至整个山脉。
山下尚有万家庄百多户人家，这火一起，他们便只能舍弃祖辈留下的田地沦为流民。
而他，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人。
“官府不管，营兵不剿，这罪，便让我来担吧。”
看着蔓延而起的火势，顾知念苦笑道。
做出这一决定前，他想了许多，也不止一次在心中问自己。
至于吗？
不过是数百麻匪，自己即便是将那十几颗人头的功劳带回去，拿到手的银子也足够再撑几日，之后完全可以向富宁街上的富户去借银子。
甚至他只要向曾林开口，后者也会毫不犹豫地重新将那袋银子交予他。
可他不想，也不愿。
他若是愿意，巡检司副司头的位置稳稳当当，有杀麻匪的功劳傍身，安安稳稳等些年头便能接赵忠祥的司头之位，再过些年还能升任兵房主事，正九品的芝麻官。
那时候他甚至未及不惑之年，在仕途上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消磨。
有时候他觉着这扶风郡、这雍州乃至这北梁、这天下，便如一艘大船一般。
船破了洞没人管，那船便要沉。
船破了洞，有傻子傻乎乎地去将洞口堵住，便会成为他人眼中的笑话。
既不是你的船，理它何干？
这既不是顾知念的船，船上也没有破开一个洞，可这裂了道缝，源源不绝的水渗入船中，只会越来越多。
他既没有坐视不管，也不曾堵上这洞，而是将船上的人丢下船，少了人，船沉的便慢了。
“名为救民，实则害民，非英雄所为。”
“走吧，事还要继续做。”
最后望了一眼熊熊火海，顾知念缓缓转身离去。
世道虽乱，百姓无罪。
杀一人而利天下，杀十人而利天下，杀百人、千人、万人而利天下。
皆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