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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用打湿了的布料蒙住口鼻，王虎手中骑枪朝前一指，第一个发起了冲锋。
赵钱与司头不在，他便是这七人中的主心骨，随着他一声令下，身旁早有准备的六人挺枪策马，披玄甲，持长枪，挎战刀。
锐利的枪尖刺透了滚滚浓烟，好似从地府杀上人间索命的鬼差一般。
“杀！”
七人齐齐怒吼，以着王虎为首，熟练地变作一个锥字阵。
他们不是匪，不是贼，不是烂到骨子里助纣为虐的狗吏。
他们是有良知的人，是巡道护民的差人，更是被顾司头亲点练出的战骑！
巡检司，扼要道，察奸伪，戍道缉贼，荡涤四方！
明明只有七骑，却杀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山道上两百多名麻匪顿时慌作一团。
原本用来抵御官兵上山的山道，此刻却要成了他们葬身的坟地，一旁便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向着山寨中跑去又如何跑得过对方四条马腿？
“弓箭手，准备放箭！”
孙威强镇下心神，此刻准备重新组织一轮反击，才发觉自己带来的麻匪中竟无一人带上弓箭，老四手下那几十名弓手被火烟熏坏了眼不说，逃命时能丢的都一股脑丢下，哪还有弓箭可射？
匪终究是匪，远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官兵，若是有经验的老卒在此，便会指挥着迅速列成圆阵，以长枪在前，刀盾在后，配合阵中弓箭攒射，三十步内骑兵不能近身。
这也是野外步军遭遇了骑军后最常见的做法，甚至当前者数量远超后者时，能依靠着一个个圆阵组成杀阵，转守为攻将小股的骑军掩杀阵中。
没了弓箭作掩护，两百步距离对于骑军而言不过是几个呼吸的距离，孙威刚指挥着手下勉强组成圆阵，最外圈的麻匪还不知该做什么时，作为锥头的王虎已然冲杀到了面前。
“杀!”
王虎手臂上迸起根根青筋，瞪圆了双眼大喝一声，那木枪如串糖葫芦一般连串三人，连胯下的战马都被拖慢了脚步。
六骑人马紧随其后，眨眼间便在黑压压的麻匪中撕出一道口子，手上的木枪大多也随着这一轮冲锋宣告报废。
“弃枪，抽刀！”
趁着四周麻匪还没围上前来，七人丢了木枪抽出腰间马刀，足有手臂长短的马刀在他们手中便如无常锁、生死簿，每一次挥砍必将带走一名麻匪的性命。
滚烫的鲜血泼洒开来，将山道燃作了一片赤色。
从骑军冲入人群中再到此刻抽刀劈砍，才仅仅过去了十息时间，已有十数名的麻匪倒在地上。
随着王虎七人杀的兴起，不知不觉间便冲入了人群当中，人数的劣势也终于在此时暴露无遗。
没有后续的骑兵冲锋将麻匪阵型打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的圆阵很快合拢，将七人团团包围在中间，随着圆阵的不断收缩，留给他们活动的空间只会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动弹不得被乱刀砍死。
同伙的鲜血非但没有让这些老匪心生退意，反倒是在这有死无生的绝路下激起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悍勇血性，嘶吼着挥动武器朝七人杀来。
“大意了。”
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麻匪，王虎懊恼的暗骂自己一声，当下却不知要如何脱身。
别说是他，即便是赵钱在此也毫无办法，他们终究是从巡检司中挑出来的巡役半道出家，与那些自小培养出的骑兵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没有另一队人马从阵外策应厮杀，凭着他们七人想从这数百麻匪中杀出去是绝无可能的事。
不只是王虎，躲在人群中的孙威意识到这一点后，同样大笑着指挥部众一点点杀上前，将七骑人马不断地逼往一块。
“虎哥，怎办？马儿跑不起来，咱们出不去了。”
众人围在王虎身旁，面对麻匪的冲杀也只能勉力支撑。
林中的火势一时半会还不会蔓延至山道上，可随着树林被不断吞没，燃烧后的灰烟飘来，让身下的战马焦躁不安的刨着马蹄。
他们当中几人腿上都受了深浅不一的刀伤，按着这架势，要不了多久便有人得战死在此。
“冲一次，若是出不去，能杀几个便杀几个吧！”
听了王虎的话，其余几人眼神也坚定起来，皆是做好了赴死准备。
“可惜不能再跟着司头去杀匪了。”
“狗草的，一会老子可得多杀几个，死了也好多留些银子给我媳妇她们。”
面对无数麻匪围杀，他们脸上却露出畅快的笑意，跟着顾司头这一月多来，他们活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彩！
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尊重的感觉；第一次可以为巡役的身份而骄傲；更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用心对待。
他们现在的一切，都是顾司头给的，没有司头，就没有他们的今天，他们依旧只会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巡役、一个被人瞧不起的烂人。
是司头相信了他们，给了他们重生，带着他们重新堂堂正正当了回人。
以诚相待，以死相报。
“哥几个，咱们披上了官皮还不曾卖过命，不如今日就卖一次命如何？”
“虎哥，你话可得说清楚了，咱们是为顾司头卖命，可不是为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家卖命。”
几人嬉笑着将马刀上的血珠甩去，瞧着麻匪又要发起一轮冲杀，俱都收起了脸上嬉笑，或许这一轮，他们当中便要有人战死坠马了。
王虎狠狠地往地上啐出一口血沫子，二指缓缓揩下刀上血水，神色变得凶狠起来。
“老样子，我作头来开路。”
说罢，他轻夹马腹，缰绳落下打的马儿吃痛，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后向着人群中跑去。
正前方的麻匪急步退开，两名老匪越众而出默契的左右攻来，两杆长枪直插来人腰腹。
王虎低吼一声，侧身抓住了刺来的长枪枪杆，枪头距离心口不过咫尺之遥，偏偏对方如何使劲也无法再进一步。
另一杆长枪从侧面刺来穿透皮甲扎入肋间，王虎额间冒出细密冷汗，强忍剧痛挥出马刀。
“喝！”
马刀挥落，枪杆应声而断，他反抓住锋锐枪尖朝着几步外的麻匪甩去，同时甩起缰绳让胯下战马跑起来。
扎入肋间的枪尖随着战马跑动，硬生生拉出了一道手指长的伤口。
本该是绝杀的处境，却被马上之人以伤换伤硬生生破解，甚至还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路来。
“呃...”
一人被枪头刺透了脸庞，枪尖斜斜从他颈后刺出，摇晃两下后一头栽倒在地；一人刚想拔出长枪再刺，便被王虎身后的同伴一刀劈开了脑袋。
“随我围上去，决不能放跑他们！”
孙威大吼一声，领着十多名亲信朝着王虎堵去，一旁的二统领也指挥着其他人从两侧不断绕至正面阻碍七人的脚步。
“律~”
王虎一刀横劈而过，不但被对方一个灵巧的矮身闪开，甚至借此在马腿上拉出一道大口，他胯下的马顿时吃痛受惊，抬起前蹄就要踩下。
“吁。”
连甩了几遍缰绳，才将受惊的马儿安抚好，可同样随着这短暂阻挡，身后的六骑同样只能停下脚步，七人堪堪杀出的一条血路转眼间又被麻匪围堵上，甚至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法组织起突围。
“留马不留人！”
孙威看着这七人胯下的良马，眼底露出贪婪之色，将马带回山寨中，不管是自己骑还是用来驮运粮食都有用，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的，因此也特意吩咐手下出枪时避开马身。
“看来今天真要死在这了。”
肋间的伤口汩汩往外涌着血，浸透皮甲后又沿着甲胄滑落到马背上，很快王虎的脚下就积起了一小滩血水。
每一次呼吸牵动伤口，就仿佛将血肉活活扯开一般疼痛，不只是他，余下的六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这一次的失败，他们的生存空间彻底被堵死，只能围成一个小圈，拨开四面八方刺来的长枪。
这些麻匪可以一轮又一轮挺枪来刺，而他们只能拖着伤疲之躯一次次抵抗。
这些老奸巨猾的老匪甚至不愿意再出现伤亡，明摆着要将他们耗死。
“也不知司头他们下了山没有，若是能趁着机会请来官兵围剿，咱们死的倒也不亏。”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其余人却都是沉默不言，其实他们心中再明白不过，即便是请来万家庄内的护庄队上山，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多时辰，他们可坚持不到那时候。
山道上几乎彻底被浓烟覆盖，只能依稀瞧出人影的轮廓，七人面对着十数麻匪的刺扎逐渐力不从心。
随着一声闷哼，又一人被烟雾中透出的长枪刺伤，整个人往一旁软倒，好在被及时扶住才不至于坠马。
虽然还没死，可少了一人，其余人要面对的压力便大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仅剩下王虎与另外三人护着受伤的兄弟，林中掀过一阵热风，夹杂灰屑的浓烟飘过头顶顿时让那些麻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受伤较重的两人对视一眼后看向王虎道：
“虎哥，我俩再冲一次，你和兄弟们往外边逃吧，能逃一个是一个，总比全死在这好。”
他们不过是打算用自己的命趟开一条供战马跑动的路，好让王虎几人再尝试着往外冲一轮罢了，烟浓了麻匪也瞧不清人，马跑起来了说不得还有一线机会杀出去，总比全在这等死好。
王虎正欲开口，却突然轻咦一声，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老子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好像见着山道上有人过来了？”
透过蒙蒙烟雾，他隐约瞧见山道下有三骑身影在快速赶来，只是隔着这厚重烟雾人影时隐时现，他也分不清是自个临死前的幻觉还是司头真来了。
山道上，顾知念猛打缰绳，眉宇间净是焦急之色，扭头向着身后两人喊道:
“赵钱李力，别冲进去，沿着外圈把麻匪赶走，将王老二他们带出来。”
“是！”
三骑人马在途中散开，朝着三个不同的角度杀去，赶回山下后，他们重新找到了各自战马，简单处理一番伤势后便急急回赶。
顾知念只希望王虎等人还能再撑一刻钟，他本意是将他们三人作为一支生力军二次切入战场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下山路上才想起大股步军面对骑兵时的优势所在。
再去找援兵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山上杀回，只盼王虎他们还在抵抗。
借着浓烟掩护，三骑人马一路冲到了麻匪组成的圆阵外二十步。
直到这时，最外围听见声音的麻匪才回头看去，迎面瞧见了一颗骝色马头从浓烟中探出，紧随其后的是一双杀意凛然的眼眸，下一刻他便如遭雷击，整个人向后倒飞出，接连撞倒数人。
一枪戳穿麻匪后心，顾知念没有半分恋战，迅速抽出枪头调转马头向着侧面跑去。
三骑的出现也让在场的麻匪出现了小小骚乱，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己的背后居然又出现了一队骑兵！
浓烟的遮掩与四周嘈杂的喊声让他们下意识感到了紧张，慌乱间有人想要转身迎敌，有人想要上前掩杀阵中七骑，原本井然有序的阵型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
又一枪刺出，枪尖将面前麻匪的脖颈刺了个对穿后，拔出时枪尖发出一声脆响，脆弱的枪头便冲中断开，顾知念毫不犹豫地舍了木枪，抽出马刀狠狠挥出。
朝他举刀杀来的麻匪身形一滞，一道狭长的刀口从他额角一路拉到下颚，顾知念顺势将马刀往前递出，锋锐的刀刃轻易便穿过对方胸膛，连着心肺一并搅烂。
“扑通。”
又一具尸体倒地，即便是孙威也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部下。
没人知道他们身后又来了多少人，隔着烟雾看见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自己却被裹挟在人群中进退不得。
恐惧在心底不断放大，很快便有人承受不住这般压力，大喊一声后举刀向旁人身上落去，不管不顾地乱舞刀刃向山寨中跑去。
三骑人马不到半刻钟功夫便将阵型搅乱，随着面前的麻匪数量不断减少，王虎也终于看清了来人身影。
“是司头，司头他们回来救咱们了！”
听见这话，其他几人都努力的抬眼看去，果真在浓烟中瞧见了司头那匹骝马。
“不过三骑而已，老二，带上你的人，今日说什么都要将他们留下！”
孙威一刀劈翻了一个逃跑的部下，同样看清来人后顿时怒火中烧。
十一骑，不过十一骑便将偌大的林虎山寨搅成这番模样，今日之后甚至再无林虎寨，便是事后会惹来官兵围剿，此刻他也不愿忍下这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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