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萍峰弟子最先按捺不住，一个个面红耳赤，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在他们心中，苏晚照犹如九天明月般高不可攀，平日里连远远望上一眼都要屏息凝神，何曾见过有人敢如此放肆？
不仅清萍峰，其余十一脉的弟子也都怒发冲冠。
寒霜峰大师兄已经拔剑在手，剑尖直指陈传生后心；落霞峰几位女弟子更是气得俏脸煞白，手中剑穗都被攥得变形。
就连方才还替陈传生说话的赵无尘，此刻也默默退后一步。
他虽然是个战斗狂人，但绝非不知进退的疯子。
更何况，看着陈传生如此近距离地在苏师姐身边比画，连他都觉得牙根发痒。
整个长老堂内杀气弥漫，剑意纵横。只要苏晚照流露出一丝不满，众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将陈传生碎尸万段。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被陈传生如此近距离“观摩”的苏晚照，却反常地没有动怒。
她清冷的眸子微微转动，注视着在自己周身游走的陈传生，眉宇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困惑。
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本命剑气，此刻竟随着这个人的动作而微微震颤。
那感觉，就像是臣子遇见了君主，又像是百川终要归海——一种源自剑道本能的“追随”之意。
若是陈传生知晓苏晚照此刻的感受，定会淡然一笑。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修习的《离尘无相剑经》，乃是离山所有剑法的源头剑典。
如今离山十二峰传承的剑诀，十之八九都是从这部剑经中蜕变而来。
就如同溪流终要归于大海，这些剑法在遇到本源时，自然会产生共鸣。
当然，苏景当年独创的那几套剑法并不在此列。
这位惊才绝艳的剑仙另辟蹊径，创出了独树一帜的剑道。
只是看苏晚照此刻的样子，显然尚未继承到先祖真正的剑道精髓。
“怎么会......”
苏晚照终于忍不住开口，清冷的声音中罕见地带着一丝波动。
“怎么会跟随我的剑气，是吧？”陈传生收回游走的手指，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先回答我，你现在主修的，是离山传承的剑法，还是苏氏家传的剑道？”
苏晚照微微蹙眉，冰晶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出于剑修的直觉，她还是如实答道：“清萍峰弟子，自然以《清萍剑诀》为主。”
陈传生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清萍剑诀》他自然知晓，玄宝级功法。
其剑意如浮萍无根，剑路似雨打萍叶，一招之中暗藏九变，正合“剑分九脉”之玄机。
天下功法，共分五品。
凡间武夫所习，不过粗浅招式，唤作“凡诀”。此等功法，只凭肉身蛮力，难登大雅之堂。江湖中那些个开碑裂石的把式，便属此类。
再上一层，是“灵经”。这类功法已能引动天地灵气，一招一式间暗含五行变化。各派外门弟子所习，多是这等功法。
至于“玄宝”，则已触及天地法则。修习此等功法者，举手投足间可引动风云变色。离山十二峰的镇峰绝学，大多在此列。
而真正称得上“典”的功法，非天资卓绝者不能参悟。
这类功法蕴含大道真意，一招一式皆暗合天道。《离尘无相剑经》便是其中翘楚，堪称离山剑道之源。
至于传说中的“道藏”级功法，陈传生心中却存着几分疑虑。
即便在他前世登临天尊之位，统御九界的漫长岁月里，也未曾真正见识过完整的道藏级功法。
那些被各大宗门奉为镇派之宝的所谓“道藏”，细究之下不过是触及了些许大道皮毛，便妄自尊大，冠以“道藏”之名。
便是当年威震九州的无相剑尊，在创出《离尘无相剑经》这等惊世之作后，也只敢谦称为“半步道藏”。
就在陈传生和苏晚照有说有笑地说话之时，殿内气氛愈发的剑拔弩张起来。
众弟子眼睁睁看着陈传生与苏晚照旁若无人地交谈，一个个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苏晚照始终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众人也只能强压怒火，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那一道道如刀似剑的目光，几乎要将陈传生千刀万剐。
站在人群后方的周明玦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双往日沉稳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相谈甚欢的二人。
“凭什么……”他在心中咬牙切齿，“我苦修十年，你从不正眼相看。这个刚入门的野小子，你却……”
周明玦的呼吸越来越重，百炼剑骨不受控制地迸发出刺目剑光。
站在他身旁的马无锋吓了一跳，低声道：“师兄，你的剑纹……”
“闭嘴！”周明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死死盯着陈传生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嫉妒之火在胸中燃烧。
就在这时，陈传生似有所感，忽然转头看向周明玦所在的方向。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迸发出无形的火花。
“有意思。”陈传生嘴角微扬，用只有苏晚照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看来宗门里很多人喜欢你啊。”
苏晚照闻言，眉头微蹙，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悦：“还望大师兄莫要说笑。大道未成之前，晚照不会考虑此事。”
陈传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几分过来人的感慨：“那你岂不是要学那无情剑冢的苦修士，无情无欲一辈子？”
说着，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苏晚照的肩膀，“相信我，那种日子绝对不好过。”
这一拍之下，苏晚照浑身一僵。她从未与人有过这般亲近的接触，更别说被一个男子拍肩。
但奇怪的是，她体内的剑气竟没有产生丝毫排斥，反而如春风化雨般自然而然地接纳了这份触碰。
“大师兄……”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清冷的脸颊罕见地升起一抹不自然，“请自重。”
这一幕落在众弟子眼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周明玦的百炼剑骨发出刺耳的铮鸣，数十道剑纹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将周围的地面割裂出道道剑痕。
马无锋等人连忙后退，生怕被暴走的剑气所伤。
“陈传生。”周明玦终于按捺不住，“你竟敢对苏师妹如此无礼！”
陈传生却恍若未闻，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收回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好好先生呢，怎么？终于忍不住了？”
周明玦面色铁青，刚要开口。堂外却传来一阵清越的钟声。
赵无尘赶忙道：“长老到了！”
众人闻言，立刻收敛气息，肃然而立。
唯有周明玦仍死死盯着陈传生，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陈传生却只是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怜悯，几分挑衅，更有着居高临下的从容。
七大长老鱼贯而入，为首的黑袍大长老白眉微蹙，敏锐地察觉到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过转念一想，九霄剑阁试剑大会在即，弟子们有些紧张也是好事。
“各峰弟子都到了？”大长老缓步走向主座，宽大的袖袍拂过檀木扶手。
苏晚照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如寒泉击石：“禀大长老，十二峰弟子均已到齐。”
大长老微微颔首，目光在陈传生与周明玦之间来回扫视。
周明玦立即收敛剑气，恭敬行礼；而陈传生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
大长老环视众人，缓缓展开手中鎏金请柬。
“九霄剑阁试剑大会三日后开启，经诸位长老商议，决定由清萍峰苏晚照、重剑峰赵无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传生，“以及陈传生三人代表离山前往。”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大长老抬手压下议论：“可有异议？”
“弟子有异议！”
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马无锋站了出来指着陈传生高声道：“大长老，试剑大会关系我离山声誉，这人选……是否该再慎重些？”
他话音刚落，紫霄峰一脉弟子纷纷附和：
“是啊大长老！”
“陈师兄入门尚浅……”
“不如让周师兄……”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似乎整个大殿都回荡着反对之声。
大长老目光微转，看向端坐在侧的四长老。
这位紫袍老者捋须轻笑：“师兄，弟子们有此异议也是情理之中。明玦在年轻一辈中威望颇高，又刚在千剑崖有所突破……”
他话未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然明了。大长老默然不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何尝不知四长老的心思？
只是眼下，他也想借机看看陈传生坐幽后的实战如何。
毕竟，九霄剑阁的试剑大会，关乎离山的声誉，容不得半点闪失。
殿内喧嚣渐止，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大长老的决断。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沉默的陈传生忽然轻笑一声：“诸位师弟的顾虑，倒也不无道理。”
他缓步走向大殿中央，随后站定身形。
“既然如此，不如就以考核定胜负。”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周师弟，还等什么呢？”
周明玦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转瞬即逝。
他整了整紫金剑衫，从容出列，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既然大师兄诚邀，明玦自当奉陪。”
大长老微微颔首，白眉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那便明日午时，于试剑台进行名额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