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已来。
刘秉直爱人路一佳望着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腰间裹满绷带的刘秉直,心里就像是刀割一样,满面俱是痛苦之色,久久难以平息。
无论谁都看得出,她是真得很痛苦。
她轻轻握着刘秉直的手,情切声悲地道:“老刘,你怎么样?”
刘秉直没有回答。
答话的是瘦高个男医生:“大家不要说话,病人才做完手术不久,全身乏力正在睡觉,莫要吵醒了他。”
没人再说话,房间里立刻安静。
只静了一下子,路一佳一双眼睛盯着瘦高个男医生,神情悲绝地悄声问:“医生,我爱人病情到底是什么个状况?”
瘦高个男医生语音酸悲:“我和同事们已全尽力了,可伤者腰部刚动过一次大手术,这一铁锹恰恰就毫厘不差的打在了他动过手术的敏感部位上,纵然我们尽了全力,可病情太严重,伤者腰部以下全部失去知觉,今后恐怕难以再正常行走了。”
路一佳听得慌了神,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医生,你说我爱人今后会变成半身不遂?”
这的确让人难以置信。
一个出门时还生猛活跃的人,忽然间就要成为了半身不遂,这有谁能相信?
她的追问也是在场每一人的追问。
瘦高个男医生点头,脸上哀伤更浓:“对不起,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请相信我们医生真的尽心竭力了,让病人休息吧,眼下伤者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他说的是实话。
一个医生也许会对患者本人隐瞒病情,却很少会对患者家人有所隐瞒的。
这个医生也不例外。
男医生快步出病房,头也不回地走了。
病房里一张张落寞的脸庞,在病房昏暗灯光的照映下,显得更落寞了。
***
天气同样落寞,因为大风忽起。
漫天落叶纷飞,尘土飞扬,闪电划破夜幕照亮天空,空中传来几声闷雷,看来一场雨难免将至。
这时际恰是六月末的天气,岂非就是多雨的季节?
雨还未下,天却很黑。
夜色如墨,墨染长空。
黄河派出所审讯室里灯光明晃,李瑞和宋雪目光锐利地盯着司力,司力被约束在审讯椅上,李瑞正想再开口问话,没料想司力却先开了口。
他看着两名年轻警察,小心翼翼道:“警官,我能问个问题吗?”
李瑞吃了一惊。
因为他从来也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向来都是警察问话犯罪嫌疑人,少有嫌疑人竟先向警察发问的,至少他没碰到过,却不知问何?
他跟宋雪快快地交换下眼色,点点头。
宋雪摆正了面前的讯问薄,正色道:“我们公安机关对待犯罪嫌疑人素来提倡以人为本,你问吧!只要不违反原则,不妨碍司法公正,我们会酌情回答你。”
司力犹如鸡啄米般频频点着头,惊慌的眼中有茫然的目光,就似是梦到了自己的前生今世却不相信一样:“谢谢警官,我想知道那位刘科长的伤情怎么样了?”
李瑞和宋雪讶然失惊。
两个人没想到司力会问出这个问题,应该说这问题两人不加思索就可回答。因为数分钟前李平从医院打来了电话,很明确的告诉两人,刘秉直腰眼部位刚刚动完手术,病情严峻,腰部以下知觉全失,成了半身不遂。
时间顿住了。
李平的话如蛆附骨震住了他们,两个人神情黯然,实在想不通,一铁锹竟能将人打成半身不遂,这样的结果也委实让人万难想通。
幸好李平紧接着作了解释,两人方惊醒,疑惑方释,心里充满了悲伤惋惜之意。
两人是警察是执法者,刘秉直是水政监察员也是执法者,固然两者工作性质不同,工作环境也不尽相同,可同为执法者却是事实。鉴于此,两人为刘秉直的病情感到悲伤惋惜,愤愤然地望着司力,李瑞怒发冲冠般就照直将刘秉直的伤情果断告诉了司力。
李瑞想不到,正是这直接答复使司力的心理发生了滚滚变化,一如沸水翻腾。
他更无法想到,正是这一直接答复为日后惹出了不少祸端。
这是个错误的答复,错的一滩糊涂。
只可惜错已发生。
骤然而至的消息,使司力的脑袋轰轰作响,须臾才回神过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像受惊的小马匹一样瞪着眼睛,脸色比白纸还白,用铐着的双手击打着审讯椅:“警官,我不相信。我只是打了刘科长一锹,他怎么就成了半身不遂?这怎么可能呢?”
他心情急噪,宛如那狐狸看到了乌鸦嘴中的肉,硬是却无法吃到口一般的急躁啊!把执法人员打伤的如此严重也难怪他急躁,就算他是农民再不懂法,也还是懂得伤人严重的后果。
可当初呢?
当初要是听刘秉直的,不那么任性动手,也许事情就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也许终究是也许,终究变不成事实,也无法变为事实。
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你是无法收回也赖不掉的。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既不能埋怨,也不必痛恨。
现在说什么都已太迟了。
李瑞眼神利落,严肃满脸:“好好坐着,不要乱动。我再给你说一遍,刘科长的腰眼部位在十天前才动过一次大手术,你那一铁锹恰恰就不差毫厘地,打在了他刚动过大手术的部位上。”
司力渐安静,可心里豁亮。
他的心仿佛变得如一颗明亮的珍珠,因为就在这短短瞬息间,他心弦颤动直如电掣星飞,刘秉直给我打成了半身不遂,我会被判刑多少年?年华易逝,人生苦短,我正直青年,便要在监狱呆着吗?我还未成家立室,也没尽情享受过温柔体贴、多情多姿的女人,岂可就这样入监去?
他拒绝想下去。
他很快转换思路,我得想办法尽早逃出去,只要我自己不抛弃、不放弃,上天就不会抛弃我、放弃我,我只有逃出去,才能让黑暗变为光明,让绝望成为希望,至少是有希望的。
是希望不是失望,那总要来试一试。
他这是犯了什么糊涂心思,要当着警察的面从派出所里逃出去,就算他没有犯糊涂心思,却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
他这想法简直如要摘取天上星辰般的可望而不可及,又像是个本已站在悬崖边的人,望着脚下实实在在的万丈深渊,却想着跳下去会没有事一样的匪夷所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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