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血色黎明（上）
夜幕如同巨兽张开的黑口，要将江城彻底吞噬。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夜市边缘的宁静，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顾砚之的皮具摊，那个他赖以维生的，充满了皮革与手工温度的小小世界，在改装越野车的野蛮冲撞下，瞬间化为一堆狼藉的碎片。
皮革、工具、半成品散落一地，如同他此刻被撕裂的心。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顾砚之布满寒霜的脸，他语速极快，声音却异常沉稳：“听着，都藏好，按我之前说的，没有我的消息，谁也别出来。”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啜泣和焦急的询问，他只简单回应：“我没事，相信我。”
挂断三个几乎同时拨出的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身边脸色煞白的沈清棠。
这个平日里温婉恬静的江南女子，此刻眼圈通红，却强忍着没有失态。
“清棠，这个U盘，你拿着。”他将一枚小巧的金属U盘塞进她微凉的手心，“里面是我所有证据的备份。如果……如果我出了意外，立刻把它交给方记者，他知道该怎么做。”
沈清棠紧紧攥住U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砚之，太危险了，我们报警！”
顾砚之摇摇头，目光锐利如鹰：“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动手，说明有恃无恐。现在，你立刻离开，去我说的那个地方，务必小心。”
不等沈清棠再说什么，他跨上那辆略显破旧但保养极佳的“战斧”摩托，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困兽的怒吼。
他最后看了沈清棠一眼，眼神复杂，有不舍，有决绝，更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下一秒，摩托车如离弦之箭，猛地窜了出去，轮胎与地面摩擦，带起一片尘土，冲向灯火阑珊、人声鼎沸的夜市深处。
几乎就在他消失在第一个拐角的瞬间，五辆通体漆黑、如同蛰伏猛兽的越野车咆哮着从阴影中冲出，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夜市，鱼龙混杂，摊贩林立，食客如织。
此刻却成了顾砚之绝佳的战场。
他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游鱼，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自如。
每一个转角，每一个岔路，甚至每一个临时搭建的雨棚，都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些追兵的越野车体型庞大，在这些地方反而施展不开，频频受阻。
“妈的！这小子属泥鳅的！”头车里，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怒骂一声，猛打方向盘，险些撞翻一个烤串摊子，引来一片惊呼叫骂。
顾砚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份混乱。
他的身影在人群和摊位间闪烁，引着身后的“猛兽”一头扎进了夜市后巷那片更为复杂的排水沟区域。
这里光线昏暗，道路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油污的混合气味。
就在追兵们以为即将把他堵死在一处窄巷时，顾砚之猛地抬头，对着漆黑的屋檐某个角落一扯。
早已布置在那里的粗黑皮绳应声而动，牵动了几块用铁丝巧妙固定的巨大废弃铁皮。
“轰隆——哗啦！”
几块沉重的铁皮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轰然坠落，不偏不倚，正砸中紧随其后的两辆越野车车顶。
第一辆车顶直接被砸得凹陷下去，挡风玻璃瞬间蛛网般碎裂，司机发出一声惨叫，车辆失控撞向墙壁。
第二辆车也被铁皮边缘刮擦，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被迫急刹。
后面的车辆措手不及，险些追尾，一时间喇叭声、咒骂声、金属碰撞声响成一片。
混乱中，顾砚之的摩托车如鬼魅般从一个不起眼的缺口钻出，几个甩尾，便将大部分追兵甩在了身后。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对方的决心远超他的想象，不拿到东西，他们绝不会罢休。
果然，没过多久，引擎的轰鸣声再次从后方隐隐传来，虽然距离拉开，但依旧紧追不舍。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将油门拧到底，摩托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冲出了夜市的范围，被逼向了更为偏僻的城郊荒地。
月色惨淡，荒草萋萋。
顾砚之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后背。
摩托车的油箱快见底了，而身后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阴魂不散。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之际，前方不远处，一座废弃工厂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隐现。
工厂门口，一点猩红的火光明明灭灭。
“老金？”顾砚之心中一动。
老金，一个神秘的工厂看守，也是顾砚之偶尔购买特殊皮料和稀奇古怪零件的地方。
他正蹲在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旁抽着劣质卷烟，眯着眼，似乎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引擎声由远及近，老金皱了皱眉，吐出一口烟圈。
当看清那个踉踉跄跄朝这边冲来、摩托车几乎是滑行过来的身影时，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
“小顾？”他认出了这个常客。
不等顾砚之开口，老金已经猛地拉开旁边一扇不起眼的侧门，低喝道：“快进来！”
顾砚之连人带车几乎是滚进了门内。
老金迅速探头朝外望了一眼，然后“哐当”一声锁死了侧门，又用一根粗大的钢管死死抵住。
“你小子，惹了什么要命的玩意儿？”老金转过身，看着顾砚之狼狈的模样，语气平静地问。
顾砚之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一群……要我命，还要我东西的……疯狗。”
两人不再多言，迅速检查起这座废弃的厂房。
这里曾经似乎是个小型机械加工厂，空气中还残留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角落里堆放着大量废弃的钢铁零件、生锈的齿轮、断裂的皮带，还有几组巨大的皮带轮组。
顾砚之的目光骤然亮起，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冲向那堆废铁，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冷静的光芒。
他本就是个皮匠，对皮带、绳结、力学结构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和动手能力。
此刻，这些废弃物在他眼中，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他飞快地从摩托车上取下随身工具包，抽出几件趁手的工具，开始动手拆解那些皮带轮组。
他选取了最坚韧的工业皮带，用皮带缠绕手指粗细的铁链，接口处则用铆钉枪“哒哒哒”地进行加固，使其连接得天衣无缝。
老金在一旁默默看着，偶尔递上合适的工具，他看着顾砚之熟练而迅捷的动作，
很快，一套结构简易但巧妙，足以在瞬间绞杀猎物的机关装置在顾砚之手中初具雏形。
它利用了皮带轮的加速原理和铁链的束缚切割能力，一旦触发，后果不堪设想。
“有点意思。”老金看着那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装置，终于吐出四个字，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就在这时，厂房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引擎熄火声，紧接着是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紧闭的厂房大门外。
“顾先生，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个阴冷而带着戏谑的声音响起，如同毒蛇吐信，“我叫唐子墨。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做主，给你留个全尸。负隅顽抗，只会让你死得更难看。”
厂房内，顾砚之与老金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顾砚之压低声音，嘴角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弧度：“老金，准备好了吗？”
老金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沉甸甸的铁管：“好久没这么刺激了。”
唐子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顾砚之，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最后十秒，十，九……”
倒计时如同催命的钟摆，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当数到“三”时，顾砚之猛地朝老金打了个手势。
老金会意，狠狠一拉厂房角落的总电闸！
“啪！”
整个厂房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黑暗！
所有的光源，包括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了。
紧接着，几乎是同一时刻，黑暗中响起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呃啊——”的痛哼，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随即戛然而止。
然后，是金属链条在地面拖拽的“沙沙”声，以及重物被拖入更深邃阴影中的细微摩擦。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黑暗中似乎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大门外，唐子墨的倒计时也停了下来。
他皱起眉头，死死盯着那扇漆黑一片的厂房大门，黑暗中仿佛蛰伏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也面面相觑，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额头渗出了冷汗。
“有点不对劲。”唐子墨声音低沉，小心点，别弄出太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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