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寸心拳法,薪火初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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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过去,雪后初晴的暖意浸润着小院。吕树和小鱼气色红润,眼眸明亮,连日来符华精心烹制的药膳滋补见效显著。两个丫头原本因为困苦生活而略显单薄的身体,不仅恢复了元气,筋骨间似乎还蕴生了一丝内敛的活力,是符华暗自以温和真气梳理经络的结果。

这天清晨,符华推开房门,晨光将她的身影拉长。她目光落在院中——吕树安静地在檐下擦拭桌椅,小鱼则活力十足地追着一只刚醒来的蝴蝶,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杂乱的足印。

“小鱼,莫要跑跳,刚下过雪,寒气重。”吕树柔声提醒,声音已经恢复了少女的清亮。

符华缓步走到院中,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她的目光平静地从吕树转到蹦蹦跳跳的小鱼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清晨独有的澄澈和不容置疑的坚定:“过来。”

两个字,便让小鱼立刻停下追逐,乖乖回到符华面前站好。吕树也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恭敬地走到小鱼身边,双手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角。

符华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两张充满期待和好奇的年轻脸庞:“气血筋骨,初具根基。可习拳法以强健体魄,固本培元。”她顿了顿,目光沉静,“今日起,传尔等‘寸心拳法’。”

“寸心拳法?”小鱼瞪大了眼睛,满是新奇,忍不住小声问:“师父,厉害吗?能……能打坏人吗?”

吕树轻轻扯了一下妹妹的衣袖,示意她别乱问。

符华并未直接回答“厉害与否”,她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眼神却越发深邃:“拳法本无上下,在于习之者心。‘寸心’二字,取其意:‘寸寸留心’,亦是‘心藏方寸’。劲由心生,力透毫厘。不重招式大开大合,而重心意专注、劲力如一、收发由心、攻守随心。”她的话语如涓涓细流,阐述的是至简却又至深的武学理念。“强筋骨、壮气血、凝精神、正意念——此为根本。至于‘打人’,那是术用,学好了根本,自然水到渠成。”言下之意,现在的她们,连想“打人”的境界都还差得远。

小鱼虽然不太懂那些深奥的话,但听到“强筋骨”“打坏人”这几个关键词,小脸瞬间兴奋得泛红。吕树则听得更为专注,默默记着每一个字,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对未知力量的渴望与一丝敬畏。

“好了。”符华不再多说,微微退后一步,将院中一片尚未被踩踏的雪地留给姐妹俩。“今日,只练一式。看好了。”

她的身姿瞬间变化!原本只是静静站立的人,气息陡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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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华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脚尖微微内扣,如同钉子般稳稳扎进雪地里。她的膝盖微曲,腰身下沉——并非刻意的深蹲,而是一种山峦倾泻般自然稳固的沉坠感,整个身体的重心瞬间如同水银泻地,稳稳落于双腿之间。背脊笔直如松,从尾闾到头顶,仿佛贯穿了一根无形的撑天之柱。

双肩极为自然地松垂下来,肩胛骨却微微内敛下沉,仿佛要将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存放”在丹田的位置。

双臂抬起,一前一后,似抱非抱,呈一个极其圆融的椭圆,护于胸前。前臂稍高,后臂略低,并非僵硬的格挡,而是如同托着一捧无形的、极易破碎的水晶,充满了一种内在的张力与守护的意志。十指自然舒展,骨节棱角分明却又蕴含着温玉般的柔韧感。

她的头微微上扬,下颌微收,目光平视远方,眼神锐利如同破开晨雾的鹰隼,然而那眼神深处,是绝对的平静,如同幽深的古井。

整个人,从足尖到指尖,再到发梢眉宇,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力量泄露。明明只是一个静态的、极简的起手式,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不可撼动的磅礴意境。

更奇特的是,她脚下的积雪,纹丝不动。而她自身散发的气息,并非炽热霸道,而是一种内敛沉静到极致后自然透出的浑厚存在感。一股无形的“势”,以她为圆心,悄然弥散开来,仿佛空气都变得凝重了几分。

姐妹俩看得屏住了呼吸。尤其是吕树,她是近距离感受过符华那深不可测气息的,此刻看到这个看似简单无比的起手式,只觉得其中蕴含的奥妙无穷无尽,比她读过的任何一本艰深的书都要复杂难懂。小鱼虽然看不懂深层的东西,但那种扑面而来的“师父好厉害好稳好有气势”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

“此乃‘抱元守一’,寸心之基。”符华的声音如同从定境中传来,带着奇特的共鸣,清晰地落入姐妹俩耳中,“记住:沉肩,坠肘,圆臂,含胸,拔背,敛臀,松胯,足如磐根,心如止水。意守丹田,力由地起。”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三息,完美地诠释了“抱元守一”的真意,才缓缓放松下来。那股庞大的、无形的“势”也随之悄无声息地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清楚了吗?”符华看向两人。

小鱼用力点头,学着就拉开架势。但她性子活泼,只模仿了大概样子:膝盖是弯了,腰也沉了,双臂也抬起来了,可总感觉东倒西歪,下盘不稳,手臂也像两根僵硬的棍子。她甚至憋着一口气,小脸涨得通红。

“噗……”一旁的吕树看着妹妹略显滑稽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

小鱼顿时羞恼:“姐姐,你笑话我!”

符华走上前,伸出微凉的指尖,在小鱼的脊背中心轻轻一点:“这里,僵了。”又点了点她紧绷的肩膀,“这里,不是用力扛起,而是让它沉下来,像落下的雨滴。”指尖滑到她的臀部,“此处需敛,如同坐于高凳边缘,蓄势待发。”最后,食指在她的小腹丹田位置虚按一下,“意守此处,如一炉温火,徐徐燃烧,不用鼓风,亦不令其熄灭。你憋那口气做什么?又不是憋死鬼投胎。气息要绵长,似有若无,如溪流潺潺,自然不滞。”

小鱼被师父一点一按一提醒,感觉整个身体都像被重新调整了一遍,虽然别扭,但似乎比刚才自己乱摆的样子舒服多了,气息也顺畅下来。她眨巴着眼,细细体会着。

符华又转向吕树:“你心思敏锐,能体会其中微妙。但也要注意,”她的手指轻轻搭在吕树过于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前臂上,“力不可过拙。圆臂如抱婴,温柔坚韧,不是绷紧如临大敌。身体要如大树,根基深藏土中,主干虽受风霜依旧笔直,枝叶随风而舞却自有韧劲。你的根在脚下,你的轴在腰背脊椎。”

吕树感受着师父指尖传导过来的那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引导着她放松紧绷的肌肉。她闭上眼,努力体会师父所说的“放松中的专注”、“流动中的稳定”。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与她以往安静的思考截然不同,是一种身体内部的探索。

接下来整整一个上午,符华的要求近乎苛刻。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目光如同精准的尺子:

“小鱼!腰塌了!”

“吕树!沉肩!肩头要再落下三分!”

“气息乱了!重新调整!”

“小鱼,看着我的手!意念跟随着发力线走,不是用蛮力挥胳膊!”

“意守丹田!小鱼,你眼珠子乱转什么呢?在数地上的蚂蚁?”

“专注!练拳之时,天地之间,唯此一心,唯此一身!”

……

当符华说出“停”时,姐妹俩如蒙大赦,尤其是小鱼,感觉腰背肩腿没有一处不酸痛的,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她毫无形象地就要往冰冷的石凳上坐。

“不可!”符华淡淡的声音传来,“剧烈活动后骤寒骤坐,寒邪最易入骨。慢慢活动片刻,周身热气均匀散去些才可歇息。”她转身走向厨房,“午后一个时辰,继续。”

小鱼瞬间哀嚎一声:“啊?师父!”

吕树虽然也疲惫,但她的疲惫中带着一种通透的舒畅感,听了妹妹的哀嚎,只是温柔地笑着,拉着小鱼开始在院中慢慢踱步。她发现,经过这一上午看似枯燥的基础训练,她对身体的感知和掌控,似乎真的清晰了一点点。

厨房的门虚掩着,符华站在那里,并未完全进去。她的目光透过院墙,仿佛能看到隔壁那压抑的恐惧和低矮的屋檐下那终日悬着的心,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沉默着。她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仙人入世?或许吧。

但现在,她只是太虚山最后一道模糊的印记。

而她正在做的,是在这人间烟火的小院里,尝试点燃两簇极其微弱的、属于她自己的、也可能属于未来的……

寸心薪火。

锅铲与锅沿清脆的碰撞声适时地响起,诱人的饭香飘了出来,冲散了院中刻苦练功留下的微汗气息,将一切重新拉回到最寻常也最温暖的现世里。

“小鱼姐姐!”小鱼夸张地抽着鼻子,“师父又做好吃的啦!这次肯定有肉丝!我闻到啦!”

吕树也被逗笑了,轻声道:“先去洗洗手脸。”

厨房内,符华的身影被烟火气温柔地笼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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