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雪后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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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婶端着一簸箕刚挑拣好的豆子,看着自家老头子李弦一。他正襟危坐在那张旧藤椅上,手里捧着的却不是惯常的盖碗茶,而是一张被摩挲得边角有些发毛的熟宣纸。他眼神专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指尖无意识地在纸上的墨迹间划过,仿佛在研习什么绝世剑谱。

“老李?”李婶放下簸箕,凑近了点,压低声音,“你这两天……魔怔了?捧着张纸当宝贝,饭都少吃半碗。”她瞥了一眼那张纸,认出是符华那天隔墙送来的东西,“是隔壁符华姑娘给的……那个药方?”

李弦一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将药方往怀里拢了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摆出平日里的威严,但眼底那抹尚未散尽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却怎么也藏不住:“嗯。是药方。”

“真……真能治你那老毛病?”李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自家老头子的旧伤根基,多少名医圣手都束手无策,是压在他们心头多年的大石。

李弦一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隔壁院墙,仿佛能穿透砖石看到那个沉静的身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确认后的、近乎梦幻的笃定:“能。至少……是通天大道上开了一扇门!这方子……精妙绝伦,非人力所能及!里面几味主药,闻所未闻,配伍更是……鬼神莫测!”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她……她随手就给了。”

“随手?”李婶倒吸一口凉气,想起那天符华隔空送纸的轻描淡写,再想想老头子此刻的郑重其事,只觉得头皮发麻,“我的老天爷……那符华姑娘……她到底是什么来路啊?真……真是仙女儿下凡了不成?”

李弦一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方粗糙的边缘,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他最终没有回答“是什么”,只是用一种极其郑重、带着后怕和无比庆幸的语气叮嘱:“老婆子,记住我的话。隔壁……就是符华姑娘,带着吕树和小鱼过日子的好姑娘。其他的,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一个念头,都不准有!对她们……要比对亲闺女亲孙女还要好!明白吗?”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妻子,那份凝重让李婶心头一凛,忙不迭地点头。

温暖的阳光洒在清扫过的院落里,残留的薄雪反射着晶莹的光。符华一身素净旧袄,立于院中,身姿挺拔如松。吕树和小鱼在她面前站定,神情专注,尤其是吕树,眼神里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

“今日,练‘寸步崩劲’的起手蓄势。”符华声音清冷,不疾不徐,“重心下沉,如老树盘根。劲力含而不发,蓄于足下涌泉,如大地蕴火山。吕树,看我的足尖变化。”

符华缓缓抬脚,动作看似极慢,但足尖落地的瞬间,脚下的薄雪却无声地向下凹陷出一个极其清晰、边缘规整的浅坑!没有飞溅,没有巨响,只有一种沉凝到极致的力量感!

吕树看得眼睛发亮,立刻模仿,虽然动作生涩,脚下的雪坑也浅得多,但那份专注和努力显而易见。

小鱼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小脸憋得通红,用力往下踩,结果脚下积雪“噗”地一声炸开一小片,溅了自己一脸雪沫子:“哎呀!”

符华目光扫过小鱼,语气平淡:“心浮气躁,力散于外。重来。意守丹田,力由地起,不是用蛮力跺脚。”

小鱼吐了吐舌头,抹掉脸上的雪,重新站好,努力学着符华姐姐那沉静的样子。

李弦一和李婶的对话被隔壁的动静打断。他们透过院墙的缝隙(或矮墙上方),正好看到符华那举重若轻、踏雪无痕又留痕的一幕,以及小鱼炸雪花的滑稽场景。

李婶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隔壁:“老李……你看符华姑娘那脚……”

李弦一早已屏住了呼吸,眼神死死锁定在符华那看似随意落下的足尖上。那无声凹陷的雪坑,在他眼中不啻于惊雷!那是对力量控制达到何等入微境界的体现?他年轻时巅峰状态也做不到如此举重若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声音干涩地对李婶说:“……看到了吗?这就是‘劲’。崩山坠的雏形……在她脚下,跟呼吸一样自然……”那份震撼,远比看到药方时更直观、更冲击灵魂!

他再看向手忙脚乱、把自己弄得像只小花猫似的小鱼,眼中那份复杂更浓了。有对符华深不可测的敬畏,有对吕树勤勉的赞许,更有对小鱼这天真烂漫、能在如此人物身边无忧无虑成长的……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和感慨。

符华指导着吕树调整呼吸和重心,眼角的余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李家院墙的方向。她能清晰地“听”到李弦一那压抑着激动和敬畏的低语,也能“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和眼中翻腾的巨浪。

她神色未变,只是收回目光,落在正努力模仿她、小脸严肃的吕树身上,以及旁边虽然笨拙却活力十足的小鱼身上。

“专注。”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吕树和小鱼耳中,也仿佛穿透了院墙,落入隔壁那两颗被震撼填满的心中,“心无旁骛,方得寸进。”

她抬手,指尖在吕树微微颤抖的腰背上轻轻一点,一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引导她沉得更稳:“这里,是轴。轴定,则力生。”

阳光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也照亮了吕树眼中越发坚定的光芒和小鱼不服输的嘟嘴。隔壁的震撼与惊涛骇浪,于她,不过是教导弟子时拂过的一缕微风。

李婶看着自家老头子那副魂游天外、仿佛世界观被重塑的模样,再看看隔壁院子里那个沉静教导的身影,最终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弦一的肩膀,低声道:“行了,别瞅了。赶紧的,去把药方上能找的药先备起来!我去割点肉,晚上……给隔壁送碗红烧肉去。小鱼那丫头,最爱吃我做的了。”

李弦一猛地回神,看着妻子,又看看隔壁,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承载着希望与敬畏的药方贴身收好,眼神复杂地最后望了一眼隔壁院中那抹素色的身影,转身步履匆匆却又带着一丝轻快地向屋里走去——这一次,他的脚步里,似乎卸下了某种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干劲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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