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的提醒让后羿觉得事情重大。
他饮下一大碗小麦酒，早早躺在了床榻之上。
虽然屋顶铺上了黑陶片，他依然可以看到夜空中的星辰。
“蓬莱、龙口、牟平……”
“牟平、龙口、蓬莱……”
“蓬莱邦、东夷邦……”
如此反复念叨了几遍，睡意汹涌而至。
有一种幻觉，仿佛自己登上了一条独木舟。
又仿佛，自己脚踏浪尖。
手执黄彤长剑的后羿，穿一身朱砂披风，腾云驾雾，在天空飞翔。
他记得很清楚，他是从王宫背面的峭壁上出发的。
本来是暗夜，此时东方的海面上却弥漫着万道霞光。
这些霞光以前也经常见到，但只有这一次感到了一些霞光是暖人的，一些霞光是冰冷的。
当地面的山川河流都尽收眼底，他看到了前方似乎有大祭司的身影。
一大片云彩挤来，大祭司的身影又倏然消失。
“这里是龙口城。”
“这里是牟平城。”
现在这两个城池已经因为麦田而连成一片。
麦田和麦田之间，是一座座圆顶房子组成的村落。
村落周围是一个个养猪的窖穴和鸡舍。
麦田、村落之间的路都已经很宽，被驯化的牛拉着载满农具的竹排在路上行走，家狗跟在紧后面。
每隔几座村落，都会有一些冒烟的工坊，那儿是烧制黑陶的地方。
在两座城池的边缘，是首尾相连的森林，森林里时不时有一群或者几只野物跑过。
越过一条波涛汹涌的长河，又是一片片森林，一座座山，这些地方的景致大不相同。
东西两端都是大海。
从东边的海到西边的海，中间有一百零九条河流，九十九座大山，如果要靠步行的话，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从这个位置再往南，又会看到一片片森林，一座座山。
如果一路走下去，也会走到海边，需要经过一百三十六条河流，一百三十座大山，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的。
所有这些大山、森林和河流之间，都能看到一群群衣不蔽体的蛮族。
大致可以分为八大蛮族群体。
这八大蛮族群体互不统属，各有一大块地盘，只是没有房子，没有田地，也没有牲畜和家禽。
他们依然巢居和穴居。
“那些盘踞树冠仿佛特大鸟巢的圆形枝团是他们的家。”
“那些隐蔽在悬崖上的洞窟也是他们的家。”
他们擎着木棍，攥着石块，嘴里吼吼有声，互相追逐、打杀。
这是两个蛮族之间的厮杀。
一个尚未发育的小男孩被大石块砸碎了脑壳。
一个年轻的女人的头皮和头发一起被另一个蛮族的人生生揭下来。
尖利的哀嚎、惨叫。
被杀掉的小孩子和女人的身体正在被撕裂。
不知为何这个蛮族内部起了纷争，立刻互相扭打成一团。
这些蛮族有的已经会用火，但大部分仍在生食，不管是从河里逮到的大鱼，还是在深林里捉住的羚羊，都是生吞活剥。
他们和野兽唯一的区别在于直立行走，也比野兽更社会化。
这一点与山林间的野狼很相像。
野狼也是社会化程度很高的家伙。
“这片山川河流，就是未来的东夷了。”这是大祭司的声音。
“大祭司。”
后羿试图寻找，但除了白云蓝天，并无大祭司的痕迹。
“这片山川河流里，隐藏着《夷经》的秘密。”又是大祭司的声音。
“大祭司，你在这里么？我怎么看不见？”
后羿轻轻叫了一声。
他不习惯很大声。
他相信大祭司能听见他。
“大王不要找我，我是禚山的魂灵，我就在这里，但魂灵是透明的，所以大王看不见。”
后羿问道：“大祭司，我是在飞翔么？”
大祭司说：“大王是的，你在飞翔。”
后羿又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只看到地面上蛮族在活动。这有什么意义么？”
大祭司说：“当然有意义。因为这片土地之上，将发生一场惨烈的争斗。届时大王会胜出。”
后羿问：“是《夷经》里这样说的么？”
大祭司说：“正是《夷经》。不要忘了今日所见。”
一阵狂风迎面袭来，这狂风非同寻常，几乎要把后羿拽下地面。
后羿拔出黄彤剑，对着狂风挥舞了一番。
只见有电光闪烁，还有隐约的噼啪声。
但是狂风被拦腰截断了。
后羿睁开眼睛，听到了从北面的大海上传来的阵阵海涛。
记得昨晚睡下的时候，身上没有朱砂披风。
现在，朱砂披风却整齐地穿在身上。
那把心爱的黄彤长剑则静静摆在身边，藏在剑鞘里。
“刚才我不会是真的在做梦吧？”
“梦中所见意味着什么呢？”
“八个蛮族群落又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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