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告急，你和我说，学院内没有可用之人。”
“大四死的多，大三呢？大三哪怕死完了，大二呢，人呢？？？大一的都成年了。人死卵朝天，几十年后死不是死啊，现在死怎么了？！”
一只白皙骨架明显的大手冷不丁的重重锤在桌面上。
那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终于不愿忍受。
“你军队招兵分明一呼百应，缺的是人吗？”
一只更重更急的黑手掌几乎把那会议室里身经百战的实木桌子打的变成碎屑。
“你老赵家几千年下来的就是爱放屁！一呼百应，应的是什么人，你敢让他们上战场，这军区你来管，当校长真是屈了您的大才了。”
“那你刘铁军就不是放屁了？！十年前大四入军变成了大三实地修学，我校学子年死亡率什么时候低过七成。”赵方明狠狠的把手中茶杯碎片甩向地面，“这不够吗？还不够吗？！”
“大二才踏马二十岁，你儿子今年都二十一岁了，死没死，有没有六成概率活不过一年？要不要我先把你那宝贝儿子从山里接出来？体验一下军旅学习生活。”
“那是老子先祖抢来的权利，老子还在前线，留个后怎么了？！”
“没老子祖宗，你祖宗还在桥洞下面学习异族外语卖沟子呢！老子没这个权利？我怎么没把我儿子送进山里！”
唯一身处会议室内始终不发一言的黑衣青年忽然开始咳嗽，每次开会的进程都是如此。
刘铁军因为祖宗出名的晚，加上把儿子送进山里这两个致命伤。
无论多么有理，就是骂不过斯文败类。
而每次协商何楚就是那幅见不得光的病秧子模样，沉默的代表着调查司。
三方协议，不可能没有结果。
“大二可以入军半年，大一军训为由一个月。武道高考提前半年，暑期缩减一个月，特训入学。”赵方明的语速很快，没有给大老粗反应的机会。
“军饷不劳烦您出了，还得养我那天才侄子呢。”
“调查司可以配合。”何楚的发言简洁却远比刘铁军的废话算数。
“行吧，行吧，滚吧滚吧，和你的学生老师们好好说说我的小人嘴脸。”刘铁军摆了摆手，后面的话却已经不是对一位敌人，而是对一位老友的叮嘱。
“不劳您费心。”赵方明的妥协那样干脆，好像很多天前，这一幕就已经演练过很多遍了。
何楚再喝了一嘴茶沫子，皱着眉头咳嗽着。
人族式微三千五百年。
“陈明，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睡梦中的景象终于拉扯不过公鸭嗓的呼唤。瘦削佝偻的历史老师战胜了长耳朵短尾巴的兔女郎和陈明来了一次贴脸。
“也不用你回答这个问题，告诉老师，我问的是什么。”
陈明目瞪口呆，难道老邓头也学会阴阳怪气了。
“武道学院提早半年高考。”酷似老鹰长相的公鸭嗓中年模样的老师没再看他，第三次口头提出，手上继续着他的教学，无关历史，有关过去。
红白黄三色粉笔各执一根，在黑板上大逆不道的写下两个被三线簇拥显得分明的字，身为历史老师的邓科干了一件校长都不敢干的事。
白粉笔先行折断，因为他们用的最多，没有人每次为他们盖上盖子去保护他们，看起来一尘不染好像很坚韧，但其实早就受潮变糟了。
但写字时白粉笔依旧首当其冲。
那根黄色的圆圆胖胖，是三根之中最胖的一根，也正因此，它的笔画是除了白色最吸引人的，也自然是最粗的。但是打开窗户，反光严重下笔画都好像七零八落，字迹是很有风骨的，可惜好像隔一段少一段，好像是被人打折了手脚。
反光时，黄粉笔强撑着展示他的不屈风骨，但是少了许多部位，要去补，不然就要像老爷爷的牙齿，四处漏风。
最后那警醒人心明目却最容易被人遗漏的红线纤细的好像是几点墨水失误的遗留，它没有白粉笔那样常用，鲜艳的颜色也被黑板中和。但是反光时，白粉笔的存在感消失，黄粉笔的笔画断断续续，我们就要从纤细但较为明显的红色笔迹上拆补的看出那两个字是什么。
是什么？如今可是下午，夕阳模仿着黎明在三千五百年间欺骗着希望和信任，黎明之后光不会暗，字迹会逐渐消失，可夕阳西下，字迹分明工整。
是困兽。
困兽犹斗的困兽。
邓科只是一个研究历史的人，但两级木质台阶之下的是三十六位研究未来的人。
“我们今天讲，困兽成长史。”
“停下，给我停下。”
那只唯独看不见黑板的高清摄像头传来了校长恐惧的声音。
邓科第一次用他那已经腐朽的人族气血力量去毁坏他热爱的人族创造的东西。
啪！监控碎成粉末。
赵方明多么聪明啊，和他的先祖一样聪明。
“接下来的这堂课，我邓科的转述，听了之后，后果自负。”
于此时起，邓科好像看到了自己待过三年的学院之内，一位更像是会计的校长抓耳挠腮的把所思所想变成笔下口中的下定筹码的模样。
也对，困兽成长史，怎么能不笑着讲呢。
“3500余年前灵气复苏时代，动物植物化为妖类，天外七月流火播散异族于地下形成世外空间，名为地窟。”
“前两百年间，地窟沉寂，妖兽妖植吞并其余各州，以妖植根系连接地块形成的妖植域和四处驻扎畜生类人的妖兽域把我人族逼至此处。”
“就是此处，我们此时此刻的南都，海城。这里是当年人族最后的一片净土，那个时候守护我们的不是武者和呼吸术，是核弹，能炸死七阶初期，重伤七阶中期，炸残七阶巅峰的人族至高技术结晶。”
“这就是当年那个笼子，由海洋和异族妖类共同制造的上天无果入地无门的笼子。”
“绝望吗？不绝望。因为两百年后有一位赵姓青年二十四岁创造了呼吸术，使得灵气复苏的人族末法时代结束。”
“人族在第一位灵气时代人祖的引领下人人都有机会超凡，谁都可以得道入境，至此赵元老祖以一己之力打碎了灭种的威胁。”
“六年，凡人一边摸石头过河一边修炼订册还能突破七阶，人祖一人引得妖兽妖植前所未有的联合杀至城南三百里外唯一一处险地。”
“妖族怕我们吗？当然不怕，怕就不会去那天险之中，它们只是怕一个了无牵挂一年一境的天才。”
这些你们都知道，我知道你们眼中为什么出现疑惑。
困兽，在哪里？如果接下来还没有反转，那只能是一只狮子在打盹，而狐狸和鬓狗想要活捉狮子！
“人祖，三十岁，初入七阶。”
“万妖冢决战，异族妖兽妖王七阶巅峰，异族妖植妖类初入八阶。”
“怎么赢的？”邓科双眼中那汹涌的光彩忽明忽灭，所有坐着的站着的少年少女们屏住了呼吸。
书上说的清清楚楚，赵元人祖一人战二高位，妖植王只是分身七阶至此，妖兽王入八阶失败境界不稳，酣战七日，核弹洗地，万妖与我人族将士共埋谷底。
杜鹃泣血，乌鸦报丧。上万人远远建出县城，守护亡灵。
可事实呢？“你们见过七阶初期可以一人应对两位七阶和上百六阶吗？”
“老祖是人祖老祖，不是神族老祖。二代老祖刘天启打开自身精神限制逆呼吸法入八阶天摇地动之前，也打不了！”
“谁说的，你在污蔑！”
过去的尊敬化为乌有，站起身来的少年戴着眼镜满脸通红，他是老邓头两年多的课代表，也正因此他更难以接受。
“赵元老祖凭什么不行？人祖都不行，那谁可以拦住两位七阶上百六阶直到七天后核武洗地。是你穿越了吗？你拦住的吗？”再站起身的就是要更有一些骄傲的家伙了，他是整个班里和陈明同样越过准武者气血红线几乎稳入学院的唯二其中之一。
陈明一瞬间就听到了剧烈的耳鸣，他迷茫的捂住耳朵，可那些嘲讽和讥笑同样直入脑海。
“靠核弹万里之外打击妖植，简单，打击联合妖族，做梦！”
“人祖牵扯两位同阶上百下阶，也是做梦。”
“赵元老祖的六年和被留在妖兽域充当研究员的三年完全保密，任何时间只有一个人可以选择公布这一切。”
“赵方明，武道学院校长，赵元人祖的直系后人。”
“也是这次课程真正的主讲导师。”
“拦住妖族的不是我，甚至不是人。”邓科将教案狠狠砸向铁皮讲台发出一声轰隆巨响。
“那还能是异族早了三百年攻入地面？还是妖族内讧自相残杀？！”不畏强权的准武者叶昭义没有坐下，哪怕他可能并不熟悉那些时间和地点。
但他觉得他熟悉人祖，熟悉伟大，熟悉英雄。
看向他的目光中少见的夹杂着两束带有可怜的意味的眼神，一个是邓科，一个是叶昭义最不待见的竞争对手，陈明。
“拦住妖族的不是我，更不是你，甚至不是人，也不算妖。”邓科清了清嗓子，他的声音那样嘶哑，却让台下的声音瞬间沉寂下去。
那像是打哑谜一样抛砖引玉的话语接下来的是让三十六位学子怀疑自己记忆听力和人生的解释。
“万妖冢，妖兽三千，妖植两千，半妖英杰，五千。”
半妖，英杰，说清楚！你邓科为什么要在污蔑人祖的时候提起那些人族的蛀虫们喜欢说的，制造的可怕杀戮机器。
半妖，是邪教通过药物制造的傀儡啊！
“那时候的半妖不是邪教，而是赵元老祖手中的一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底牌。”
“是老族他三年忍辱之时制造的极端药剂的产物，把人变成拥有气血的妖的秘术。”
“挡住一位七阶数十甚至更多六阶的是半妖。我人族的妖。五千之数，不多不少。”
“万妖万妖，算上人祖药物化人为半妖的妖，确实是万妖之冢。”
化人为妖。
万妖之冢。
原来核弹洗地的不光灭杀了人啊，连人变得妖也要灭杀。
此战后，三族之内各守一洲，三百年修养生息。
“此事便是困兽初生，有了头脑五官，看到了四周铁笼与群狼环伺。”
赵方明积攒十年的报复如此强烈，一个千年最大之一的阴谋前所未有的展现在比千年前都还要多十倍的人眼中。
邓科咳嗽着，他的眼中愤怒要化作实质，血丝遍布两只略微凸起的眼珠之上，面色却是完全的铁青。
震撼的只有这一件事，那就太小了。
陈明只感觉双耳失聪，那双原本近视的眼睛聚焦变得轻而易举。
刚才的一百六十五气血，堪堪迈过准武者一百五十门槛的天才，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睡觉好像是谁在那些化人身为半妖的羽发皮毛之上。
他安稳的睡在一只目眦尽裂，大脑竭力陷入宕机的困兽之上。
一百六十五，够吗？！肯定不够吧，这么低的气血，有没有资格将自己的手化成爪子，汗毛化成羽毛，皮肤长出毛皮，口中各式兽鸣。
应该没有吧。
绝对没有吧。
五千人，五千半妖，万妖冢。
“你疯了？！你在制造恐慌！”刘铁军甚至在军队的营地中都可以听到一些中气十足的说书。
说人祖最后一战的事实。
说化人为妖，改头换面以死明志。
这是哪里，这踏马是军营。你敢这么讲，第二天就要有重伤在身本来要复员返乡的兵卒走到大帐前要他当指挥的二选一。
要么人死，要么给药。
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颤抖，但并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赵方明在十年前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如今已经实现了第一步。
“何楚疯了，韩杰疯了，你觉得我没疯。”这位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校长终于露出了他继承的那份血脉里的东西。
“我不仅要说五千半妖帮人祖守住河山。我还要讲地窟挖洞上行被三山四院合理掩盖，你那位先祖帮着圆这弥天大谎。我还要讲为何道门佛门破落，我学院不温不火，死亡率更是年年拔高。我最要说天外异族与妖类不同，它们只图球武者血肉。”
电话那边好像要刻意停顿一下。
接着传来的声音不是愤慨却是质问。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调查司一个民间机构，一千年前怎么在三方手下保住高武，全身而退。”
“我可以告诉你，甚至让何楚坐你腿上说，让韩杰给你当书童伺候着你说。”
“你敢听吗？”
刘铁军失态的吐沫横飞，“只有你这位大人清高吗？我凭什么不敢，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不敢！”
“哈哈，你敢，我敢，何楚和韩杰都敢。”
就是没有问过天下人族仁人志士敢不敢。
如今武者敢不敢像人祖一样明知必死毫无退路依旧死战，分步不退。
当下豪杰敢不敢像人族二祖一样忍辱负重数十年一朝得道闹得天翻地覆，尸横遍野。
人族未来会不会还有两位司长一样的人物拦在万千异族妖类身前，身死道消只是开始？！
什么时候，你这根黄色粉笔写的困兽甚至不敢站在阳光下！
是红色粉笔的我们死的人还不够多，比例还不够大，学院地下的冷制棺材还不够多？宿舍楼里夜晚亮灯的还是不够少？！
难道还能是玩命做你军方下拨的任务挣钱，压制你军方不敢得罪的三山四院的调查司的白色粉笔真的太潮了，写的字变得歪歪扭扭，有失公允了！
不至七阶，誓不返乡的游子是否还要继续歌颂你们。
怕什么？
怕你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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