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宗,曾是九州之巅的修真大宗,如今却早已风光不再。
百年前一场内乱,宗门元气大伤,高阶修者凋零殆尽。原本屹立于主峰的核心道场封闭至今,诸多长老闭关不出。为延续香火,宗门将大部分外门与杂役弟子迁至南岭外围诸峰重建,昔日辉煌只留空壳,靠着残存传承与护山大阵苟延残喘。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座宗门虽残破,其底蕴却远超同阶。山中深处,依旧埋藏着足以震动天下的古老秘藏——只可惜,没人能触及。
宗门偏院一隅,有一处叫“杂役坊”的地方,聚集着身份最卑微的一群弟子。他们不被允许修炼高阶功法,每日挑水、扫地、劈柴,只能靠苦力换取一口灵米残羹。
天未亮,林烨便已早早起身,背着空水桶走在通往后山的山道上。
十七岁的他,面容清瘦,身形干瘦,双手粗糙,袖口补丁叠补丁,唯有那双眼睛,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倔强。
“哟,林烨,又去挑水啊?”不远处传来一道带着轻蔑的声音,“你挑得这么勤,也没见你洗出灵根来,哈哈!”
说话的是杂役头目赵瘦猴,仗着师叔在外门当执事,平日里横行霸道,最喜欢捉弄像林烨这种沉默寡言的杂役弟子。
几个跟班在一旁哄笑,其中一人还故意把脚伸出来,想绊他一下。
林烨脚步微顿,却敏锐地侧身避过。他没说话,也没回头,只是将水桶紧了紧,继续往山上走去。
“呸,装什么清高。”那人低骂一声。
林烨依旧沉默,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可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他左手袖口处,有一处细小破损,里面似藏着一角破旧竹简,泛黄发裂,却被他小心翼翼地藏着。
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太阳升起,金光洒在天元宗残破的屋檐之上,却无法照亮杂役坊的阴影。
林烨挑着满桶的水走进厨房,却看到赵瘦猴正坐在炉前悠哉喝粥。他斜了林烨一眼,冷哼道:“你来的可真慢。罚你今天多扫两处灵兽栏。”
林烨低头不语,将水倒入缸中。那粥香扑鼻,显然是用了灵米煮的,按理说杂役无权享用。
赵瘦猴故意舀了一勺热粥,走近一步,笑眯眯地说:“来,林烨,你也饿了吧?这可是宗门特供灵米,尝一口?”
林烨沉默地抬头,还未开口,赵瘦猴便“失手”一泼,热粥带着米粒洒在他破旧的衣襟上。
“哎哟,不小心,不怪我。”赵瘦猴大笑。
林烨站着不动,手指微颤,最终却只是默默解下外衣,用井水洗净,又穿回身上。
众人哄笑不止,有人讥讽:“他真是连脾气都没有,跟条狗似的。”
只有林烨知道,他不能动。
他若动手,便是“欺上犯规”,以杂役弟子之身,哪怕只是回一句嘴,都会被以“以下犯上”重责。轻则挨罚,重则逐出山门。
他不能走。
他还有母亲的遗愿未了,还有那残破竹简未解,最重要的是——他还有梦。
夜里,林烨躺在杂役房角落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草席,耳边传来鼾声与虫鸣。他缓缓闭上眼,脑中回响起孩童时母亲说过的话:
“烨儿,你要记住,你的祖上……曾是天元宗内门弟子。”
“他死于宗门旧址的封印之战,死得其所……你若有朝一日能修炼,一定要回去看看,看看我们林家留下了什么。”
那年,他才七岁。
夜深了。
月光洒在破瓦残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杂役坊一间最角落的木屋里,林烨轻轻推门而入,避开吱呀作响的门轴。他将门从里反锁,脱下湿冷的衣物,点燃一根从厨房偷来的油烛。
昏黄烛火下,他从床板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早已破旧泛黄的竹简。
这卷竹简是他母亲临终前留下的,名为《小周天吐纳术》,据说源自天元宗极为古老的内门功法体系,早在百年前便已失传,如今仅存残篇。
他曾偷偷翻过宗门藏经阁的书录,确认这功法未列其上——这意味着它的存在,被宗门彻底遗忘,或是有意掩盖。
林烨盘膝坐下,闭上双眼,缓缓引导呼吸,按照竹简上的法门运行气息——吸、提、引、转、合、吐。
灵气如丝线般,从指尖游走至丹田,再从丹田缠绕脊柱,最终汇聚于眉心。只是这丝灵气极其稀薄,若无坚韧意志,根本难以感知。
初时他尝试吐纳,整整三个月毫无反应,甚至以为自己真的是“灵根不显”的废人。直到有一夜,暴雨如注,他在雷鸣中静坐整夜,竟隐约感觉到体内有一丝温热游走。
那一刻他几乎哭了。
从那日起,他每夜修炼,从不间断,哪怕劳作至虚脱,也咬牙坚持。如今已过三年,虽然仍未能筑基,但体内气息却渐渐凝实,比之一般凡人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睁开眼,微微吐出一口浊气。
桌边那盏油烛只剩半截,火光微弱,正如他此刻的修为——微不足道,却依旧亮着。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僵硬的双肩,眼神透出一丝执着。
每次运转功法,他都能感受到身体某个被封闭的窍穴微微跳动,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沉睡。
“我不是废物……”他喃喃低语,“只是未曾被唤醒而已。”
林烨走至屋角,从泥地中挖出一个小土坛。坛中藏着几粒青色草药,乃是他在打扫灵兽栏时悄悄收集的灵药边角——虽无灵力,却可温养体魄,助他少受吐纳反噬之苦。
他小心地吞下药草残渣,苦涩味道在喉间炸开,仿佛吞了烂泥。他却已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窗外夜风呼啸,吹得木屋微颤,林烨却愈发平静。他盘坐于床板上,继续修炼,直到天微亮。
他不知道,那从他体内流转的第一缕灵气,已悄然撼动了某道尘封的古老印记。
那是天元宗旧日传承中的秘脉感应——曾经只有最纯正血脉才能激活的道种,如今,微微颤动了一瞬。
但林烨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抱着那卷竹简,缓缓入睡,梦中仍在默诵那不完整的口诀,一遍又一遍。
清晨时分,雾气未散。
林烨像往常一样挑着空水桶,沿着通往后山灵泉的小路前行。昨夜突降小雨,山道潮湿,青苔遍地,他脚步谨慎,沿着石阶慢慢行进。
行至一处陡坡,林中一阵狂风忽然吹过,卷起地面枯叶,林烨眼睛被沙土迷住,下意识侧身避让,脚下一滑,身形一晃,竟整个人跌进了山道旁的一片灌木丛中。
“嘶——”
枝叶划破了手臂,火辣辣地痛。林烨忍着疼痛从地上坐起,却发现自己落下的地方有些不同寻常——地面凹陷,碎石乱滚,仿佛刚刚才塌陷过一样。
他本想站起身离开,却不经意地瞥见,那塌陷之中,隐约露出一小段幽黑的石面,四周布满苔藓藤蔓,但那石面上,却隐隐刻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图纹。
林烨神色一凝,蹲下身,扒开碎石与藤蔓,一道被掩埋多年的青铜石门缓缓露出。
这石门半嵌山体,四周布有密密麻麻的古老符纹,风格奇异,与现今宗门所用符阵大不相同。最引人注目的,是门中央那个残破的宗纹标记——“三山一日”。
他心头猛然一震。
那是天元宗百年前旧宗徽记,如今宗门已弃用,后辈弟子几乎无人识得。但林烨幼时曾听父亲私下讲述过宗门旧史,认得那印记。
“这是……旧山门封印?”
他伸出手,小心触碰那门上的纹路,冰冷粗糙,一股古老气息顺指尖涌入。
就在那一刻,他体内那条缓慢运转的灵脉,竟微微一颤!
轰!
耳边仿佛有某种低沉古钟声炸响,整个人意识轻微恍惚。石门之上,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符文缓缓浮现,犹如回应他的接触。
他浑然不知,在他靠近的同时,那封印的石门裂缝之中,悄然逸出一缕如雾似乳的灵气,直扑而出,没入他的眉心。
林烨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双膝跪地,体内灵力疯狂激荡。
那缕灵气——比他三年来苦修所得还要精纯!
更令人震惊的是,它竟如水入沟渠般,毫无阻碍地在他体内流转,瞬间冲破了他经脉中长期堵塞的一处死穴,令他体内灵气流速暴增,第二条灵脉,轰然贯通!
林烨怔在原地,久久未动,心中震撼如雷鸣不止。
“怎么可能……我明明从未感应过第二灵脉,怎么会……”
他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卷竹简,《小周天吐纳术》,自母亲手中所得,从未被宗门承认,却与这石门上浮现的纹路,隐隐有几分呼应。
难道……只有修行这古法,才能激活此地封印?
难道,这遗迹存在百年,却无人发现——并非因为巧合,而是它从一开始,就在等待“对的人”?
他看着石门,胸膛起伏,眼神难以平静。
最终,他没有贸然推门而入。他清楚,这等古地封印,绝非可轻易闯入之地,一旦触发,可能身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并非真的“灵根低劣”,而是一直站错了门前。
从今日起,他将不再是任人欺凌的杂役。
他挑起水桶,再回头望一眼那已缓缓闭合、再度隐入山壁的石门,只觉得肩头轻了几分,心中却多了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
夜色沉沉,杂役坊一片寂静。
林烨蜷坐在茅屋角落,一盏油灯孤零零地燃着,光线晃动,把墙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手掌贴着腹部,感受着体内那道新通的灵脉缓缓流转。
那股灵力很微弱,却带着温度,像是山泉初融,如溪水穿石,温柔却坚定。
他沉默地坐着,没有喜形于色,也没有惊喜之言。只是指尖微微蜷紧,眼中浮现出一抹柔光。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改变”。
不张扬,不激动,甚至不说一句话,但他心里知道——一些东西正在悄悄地动起来。
他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推开木门。
冷风灌入,拂过他干裂的手指和薄薄的衣袖。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宗门主峰,那座他每日只能远远仰望的地方。
月光洒在山巅,静默无声,像在注视着谁,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林烨站了很久,眼神平静,不悲不喜。
他的手落在心口位置,轻声自语,仿佛在问自己,也像在回应某个早已注定的声音:
“原来……我也可以,不再原地踏步。”
他转身回屋,吹灭了灯,躺下休息。
……
而在遥远的主峰之巅,藏经塔最深处,某个静坐多年的老者忽然睁开双目。
他眉头微皱,低语出声:
“嗯……旧封印的气机……波动了。”
他望向遥远的后山,眼神幽深似海,仿佛在追寻什么被时间掩埋的回响。
微风起处,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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