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靴底碾过湿润的青石板，晨雾裹着露水渗进衣领。
他低身穿过御花园东侧的月洞门时，指尖下意识按了按衣襟内侧——那里贴着半页从藏书阁暗格里撕下来的古籍残页，纸角还沾着星点墨迹，是他方才借制住萧衡的混乱时机，用玄冰指冻裂雕花窗棂时顺走的。
嗒。识海中突然响起清脆的轻鸣。
林昭脚步微顿，瞳孔深处泛起淡青色的流光。
万法图鉴的界面在识海中央展开，原本暗纹流转的古籍残页正悬浮在光屏中央，边缘渗出金红相间的丝线，像活物般纠缠着往天命推演者的血脉标记上攀爬。
检测到天命推演者血脉共鸣，是否解析？
提示音刚落，林昭便感觉到后颈泛起细密的热意——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珏在发烫。
十年前雪夜，母亲咽气前攥着他的手按在胸口，说林家世代都是看门人，而这玉珏里封着不让命运碾碎术法的秘密。
此刻玉珏的温度与图鉴的共鸣重叠，他喉结动了动，在识海里应了声是。
光屏骤然震动，碎成千万光点重新组合。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灵识如潮水般被抽走，却不似以往推演术法时的灼痛，反而有种被温水浸润的清明。
当光点重新凝结成界面时，最下方多了个流转着雷纹的新模块，边缘浮着一行小字：术法裂变——可将低阶术法短暂分裂成多重轨迹，干扰敌人判断，消耗灵识随分裂数量递增。
试试。林昭站定，背靠着爬满青苔的影壁。
他屈指凝聚玄冰指的寒气，指尖刚泛起冷雾，识海中的模块便自动亮起。
下一刻，他分明只动了一根手指，眼前却浮现出三道半透明的冰箭轮廓，每道都带着不同的破空声，连轨迹都略有偏差，仿佛同时施展出三记玄冰指。
好。林昭低笑一声，指尖的冰雾散去。
他能清晰感觉到，分裂出三道轨迹只消耗了平时两成的灵识——这意味着在实战中，他能以更低的代价制造出足以混淆神识的术法假象。
晨雾渐散，远处传来禁军巡城的铜锣声。
林昭迅速闪进一处废弃偏殿，梁上的积灰被他带起的风卷落，在斜照的晨光里飘成金粉。
他扯下墙角落灰的侍卫服饰套上，腰间别上顺来的青铜腰牌，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三皇子的禁术需要持续的愿力喂养。他摸着腰间的腰牌，鬼面术师昨夜压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回放，旧藏秘境的祭坛能连通国运，等月蚀夜...够了。林昭闭了闭眼，指节抵着太阳穴——萧衡在御花园被反制，必然会加快计划。
而旧藏秘境，应该就在皇家陵寝的地宫里。
沙沙——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昭瞬间背贴墙壁，玄冰指的寒意在掌心凝聚，却在看清来者时松了力道。
紫烟郡主的裙角沾着晨露，发间的珠钗少了一支，正是方才她捡起来的那支。
她攥着一卷羊皮地图的指节泛白，见林昭看过来，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偏殿外突然传来禁军的呼喝：什么人？
站住！
给你。紫烟猛地将地图塞进林昭手里，转身就要跑，却被他拉住手腕。
林昭扯下自己的侍卫帽扣在她头上，又把腰牌塞进她掌心：跟着巡城队往南走，说你是替尚衣局取布料的。
紫烟抬头看他，眼底有未说出口的话。
林昭松开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她掌心的地图：谢谢。
林昭！紫烟在他转身时低唤，月蚀夜是三天后。
林昭脚步一顿，回头时只看见她跑远的背影，裙角扫过满地碎光。
他展开地图，泛黄的羊皮纸上用朱砂标着陵寝地宫的暗门，最下方有行小字：旧藏秘境入口，在第七层石棺下。
晨雾彻底散了，阳光穿透殿顶的破洞，在地图上投下光斑。
林昭将地图折好塞进衣襟，指尖触到那半页古籍残页——此刻残页上的金红丝线已完全融入图鉴，而术法裂变的模块正微微发烫，像在催促他去验证新能力的极限。
远处传来更急促的铜锣声，林昭整了整侍卫服的衣领，迎着光走出偏殿。
他知道，三天后的月蚀夜，等待他的不仅是萧衡的献祭计划，还有母亲所说的看门人的责任——而这一次，他有了更锋利的武器。
晨雾散尽的偏殿里，林昭刚将地图塞进衣襟，耳尖突然捕捉到东侧游廊传来细碎的裙角扫地声。
他反手按住玄冰指的寒雾，转身时却见紫烟郡主扶着门框，发间仅剩的珠钗在穿堂风里轻颤，刚才跑远的背影原来只是虚晃。
给。她喘着气将另一卷羊皮地图塞进他掌心，指尖凉得像浸过晨露，这是父王封存的王陵路线图，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她喉结动了动，眼尾还沾着方才跑急了的薄汗，但我不能看着国家毁在他手中。
林昭指尖触到地图边缘的朱砂印——是皇室秘库的火漆，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他垂眸扫过她攥得发白的指节，突然想起昨夜在御花园，她为替他挡萧衡的血魂引，手臂被术法余波灼出的红痕。为什么信我？他声音压得很低，拇指无意识摩挲地图卷口的金线。
紫烟咬了咬下唇，目光扫过他衣襟下若隐若现的图鉴微光：你反制血魂引时，我看见你识海有金光。她顿了顿，十年前我随父王去边境，见过个老佣兵临死前说看门人会带着光来。
林昭瞳孔微缩——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他还未开口，偏殿外的青石板突然传来密集的靴底摩擦声，像暴雨前的闷雷。
郡主？紫烟浑身一震，下意识要退开，却被林昭拽到身后。
数道黑影从殿门、窗棂、甚至房梁的破洞钻进来，为首者戴着青铜鬼面，眼洞处泛着幽绿的光，正是昨夜在御花园与萧衡密谈的鬼面术师。
小老鼠，你以为逃得掉？鬼面术师的声音像锈铁刮过磨盘，他抬手时，袖口滑出半截缠着黑鳞的手臂，三皇子要你的命，更要你识海里的宝贝。
林昭能感觉到后背抵着的紫烟在发抖，他右手悄悄按向衣襟里的图鉴——术法裂变的模块正发烫，像活物在皮肤下跳动。郡主，数到三，往殿后枯井跳。他低声说完，突然向前跨出半步，玄冰指的寒雾在掌心凝聚。
梦魇之链！鬼面术师厉喝，指尖迸出数道黑雾凝成的锁链，带着腐肉的腥气缠向林昭的脚踝。
林昭瞳孔骤缩——这锁链竟能直接穿透他的护体玄气，像有生命般往经脉里钻！
剧痛从脚踝窜上脊椎，他咬碎舌尖保持清醒，识海中的术法裂变模块轰然亮起。
下一秒，他分明只屈了屈食指，眼前却同时炸开七道半透明的冰箭虚影，每道都带着不同的破空声：有尖啸如鹰隼，有闷响如坠石，甚至有一道擦着鬼面术师的耳侧掠过，在墙上冻出蛛网般的裂纹。
小心！鬼面术师本能后仰，锁链的力道松了一瞬。
林昭趁机拽着紫烟往侧边扑去，后背重重撞在积灰的供桌上，檀木香炉哐当落地。
他反手抓起紫烟的手腕按在枯井边：跳！
你呢？紫烟的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背。
林昭扯下腰间的侍卫腰牌塞进她掌心，玄冰指的寒气在两人之间凝成冰墙：我要的东西还没拿全。他转身时，鬼面术师的锁链已经穿透冰墙，在他肩头划开血口。
追！鬼面术师嘶吼着。
林昭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冲向殿内唯一的破窗——那是面嵌着蓝琉璃的旧窗，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他屈指一弹，七道冰箭虚影同时从袖口飞出，有的直击鬼面术师面门，有的扫向他脚边，有的甚至绕到他身后。
鬼面术师的鬼面出现裂痕，他挥着锁链乱舞，却只缠住三道虚影——那些冰箭触碰到锁链的瞬间便碎成冰雾，反将他的视线彻底搅乱。
林昭抓住空隙，单脚蹬着供桌飞跃而起，撞碎蓝琉璃的刹那，识海中的万法图鉴突然发出蜂鸣。
检测到王陵方向有术法共振信号，是否追踪？
林昭在碎玻璃雨中翻了个滚，后背被石子硌得生疼。
他抹掉脸上的血，抬头看向宫墙尽头——那里是皇家陵寝的方向，晨雾散尽后，能隐约看见苍松掩映下的飞檐。
他扯下染血的侍卫服，露出里面贴身的劲装，指尖抚过衣襟里的两张地图：该去会会那位三皇子了。
远处传来禁军的号角声，林昭将两张地图叠在一起，发现紫烟给的路线图在第七层石棺位置，用极小的朱砂笔补了个箭头——指向石棺底部的暗纹。
他低笑一声，将地图塞进靴筒，转身隐入夹道的竹影里。
晨光照着他染血的肩，却照不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三天后的月蚀夜，王陵地宫的祭坛下，该让某些人看看，所谓术法停滞期的枷锁，到底能不能被推演者的光，生生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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