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落地时靴底碾碎半片冰棱，寒意在脚踝处炸开。
他没敢多耽搁，反手将窗棂上残留的黑焰拍散，余光却始终锁着术法塔顶端那道金袍身影——天算先生的目光像根无形的线，正顺着他方才跃下的轨迹抽丝剥茧。
好强的灵识感知。林昭喉结滚动，识海中万法图鉴的金纹突然灼烧般发烫。
他记得父亲笔记里提过，能直接以声入识的修者至少是通玄境大圆满，而天算先生那句林氏血脉果然未断，更让他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林家灭门时他才七岁，除了母亲塞给他的半块青铜虎符，再无其他血脉标记。
收敛气息！他咬着舌尖强迫自己冷静，指尖快速在腰间储物袋上连点三下。
那是他用三具一阶妖兽的皮毛混着青蚨血炼制的术法伪装囊，本是为了躲避高阶修者的灵识扫描。
此刻囊中残余的伪装灵韵如烟雾般散出，将他的灵力波动搅成一团乱麻。
小辈！焚天尊者的黑焰已烧穿窗户，九柄短刃破空而来，带起的气浪掀得林昭额发狂舞。
他侧身撞进廊柱后的阴影，短刃擦着左肩钉入墙面，震得石屑纷飞。
这一下他看清了尊者掌心的黑焰——焰心竟泛着诡异的幽蓝，与普通黑焰教的焚天诀截然不同。
是幽冥会的蚀骨魔焰。林昭瞳孔微缩。
三天前他在黑市买到的情报突然浮上心头：黑焰教近半年频繁与幽冥会交易，连教主都被种下心蛊。
原来如此，难怪焚天尊者的术法气息如此驳杂。
他借着阴影转身，指尖在廊柱的灵纹上快速游走。
这些灵纹本是术法塔用来稳定灵气的阵基，此刻被他注入一缕带火属性的灵力——那是方才从紫烟佩剑上蹭来的。
果然，半息后前方传来数声闷喝：在东边！
追！
引开的是黑焰教的外门弟子。林昭抹了把脸上的雪，脚步却朝着相反方向的偏殿掠去。
万法图鉴的提示框适时弹出：「检测到「风影步」残篇，是否消耗100灵识推演？」他意念刚动，识海便泛起清凉，一行泛着银光的术文已烙在眉心——这是他第三次用图鉴推演步法，比起之前的碎星步，新的风影步在灵纹节点间穿行时，连衣角的摆动都会被灵纹引力抚平。
好！林昭低喝一声，身形突然变得虚浮，再出现时已在十丈外的梁柱后。
他能听见身后焚天尊者的怒吼越来越远，可另一种更沉的压迫感却如潮水般漫来——那是术法联盟飞舟的灵压。
他抬头望去，三艘刻着玄鸟纹的飞舟正破云而下，船头站着的执法者腰间挂着清一色的玄铁令，最低都是凝元境修为。
不能被他们围上。林昭咬着牙冲进偏殿后巷，这里堆满了术法塔更换下来的废灵纹砖。
他蹲下身，从怀里摸出半支断箭——那是三天前在荒野救下商队时，从一名幽冥会杀手身上搜来的极寒封印箭。
箭簇上还残留着冰属性法则的冷意，此刻被他按在图鉴封皮上，金纹突然如活物般窜出，将箭簇包裹成一个光茧。
「检测到法则碎片，正在解析...」
「解析完成，激活隐藏记忆：初代持有者遗言——当法则之门开启时，唯有血脉与意志共融者方可承继万法。」
林昭的手猛地一抖，箭簇当啷落地。
他盯着识海里突然浮现的古老画面：青衫老者站在无尽星图前，指尖点过万千术法，最后转身时，眉眼竟与他有七分相似。父亲？他哑声低语，喉间泛起咸腥——是刚才咬舌尖时渗的血。
林昭！
突然有女声穿透风雪。
林昭猛地抬头，就见南门外的老槐树下，紫烟郡主正扶着树干站起，发间的珍珠步摇在风里轻颤。
她显然提前醒了，密道出口的积雪被踩出一串凌乱的脚印，左手还攥着方才被他打晕前没来得及甩出的淬毒飞针。
你怎么...林昭刚开口，就被紫烟扑过来的力道撞得后退半步。
她身上还带着密道里的潮气，却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我数了，你跳窗后过了三刻钟。声音轻得像片雪，三刻钟，足够焚天尊者烧穿十座术法塔。
林昭望着她发顶翘起的一缕乱发，突然伸手将她护在身后。
南门外的天空，术法联盟的飞舟阴影正缓缓压下；而更远处，黑焰教的黑幡仍在猎猎作响。
但此刻他识海里的万法图鉴，「寒渊狱」的推演进度已跳到了99%，金纹如沸腾的岩浆，在封皮上烙下最后一道术文。
该收网了。他低声说，掌心的金纹亮得刺眼。
紫烟郡主的手指在林昭衣袖上微微发颤，刚才在密道里被打晕前残留的眩晕感还未消尽，可当她看见那道熟悉的青衫身影从风雪中穿出时，喉间压了三刻钟的慌乱突然就散了。
她仰头望着林昭被冰碴子沾湿的眉梢，有那么一瞬竟想伸手替他拂去鬓角的雪——但最终只是攥紧了他的衣袖，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声音发轻：“我数着漏壶等的。”
林昭的目光仍在四周巡梭。
他能听见黑焰教外门弟子的喊杀声在术法塔东侧渐远，也能感知到三艘玄鸟飞舟的灵压正从头顶迫近，却独独将最敏锐的那缕灵识留在紫烟身上。
她发间步摇的珍珠被风吹得轻晃，在他视野里晃出一串细碎的光，像极了七年前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虎符上那些磨损的纹路。
“你父亲的事，你想知道吗？”紫烟突然开口，声音比风雪更轻。
林昭的呼吸顿了顿。
他想起方才图鉴里浮现的青衫老者，想起天算先生那句“林氏血脉”，喉间的腥甜突然涌得更凶。
但他没有急着追问，反而侧过身，用自己的背替紫烟挡住灌进来的北风：“三皇子为何要针对术法塔？”
紫烟一怔。
她原以为林昭会像寻常人那样追问“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可眼前这人的目光始终落在术法塔顶端——那里金袍翻卷，天算先生的身影仍如标枪般立着，像根扎进风雪里的钉子。
“术法塔是虚界通道的锚点。”她压低声音，“三皇子老师是术法联盟副盟主，他们要的不是毁塔，是……”
“轰！”
地动突然传来。
林昭的瞳孔骤缩——术法塔第七层的黑焰突然暴涨，焚天尊者的身影破窗而出，周身黑焰不再是之前的幽蓝，而是烧出了诡谲的紫斑。
他的长发根根倒竖，额间浮现出一枚暗青色蛊纹，每一道黑焰里都裹着细碎的血珠，那是燃烧神魂的征兆。
“小辈！”焚天尊者的声音像两块锈铁相擦，“敢戏耍本座？今日便用你的血祭这虚界！”
他掌心黑焰猛地炸开，竟直接轰向术法塔根基处的灵纹阵。
本是用来稳定灵气的青金石灵纹瞬间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绢帛，虚界通道的缝隙“咔嚓”一声裂开三寸，漏出的黑雾里竟裹着骸骨撞击的声响。
“血祭术。”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在黑市买的情报里，幽冥会的“蚀骨魔焰”有个禁忌变种——以神魂为引，能强行撕开虚界薄弱处。
难怪焚天尊者的术法气息如此驳杂，原来他早被种下“心蛊”，此刻不过是被幽冥会当成人形法器。
紫烟的手从林昭衣袖滑到他腕间，能摸到他脉搏跳得极快。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看见虚界裂缝里飘出的黑雾沾到术法塔砖墙上，青金石竟像被腐蚀的蜡块般簌簌剥落。
“他疯了……”她轻声道，“燃烧神魂的话，他自己也会被虚界乱流绞碎。”
“不是疯了。”林昭的声音冷得像淬过冰，“是被控制到连求生本能都没了。”他想起方才图鉴解析极寒封印箭时浮现的画面——青衫老者在星图前叹息，“当法则之门开启时，唯有血脉与意志共融者方可承继万法”。
此刻虚界裂缝里溢出的法则波动，与那道声音里的星图竟有几分重叠。
他正要提气跃向术法塔，识海里的万法图鉴突然发出蜂鸣。
金纹组成的界面上，一道刺目的红光如利刃劈开推演进度条：“‘法则级干扰信号’锁定完成！目标：术法联盟总部——‘圣光殿’。”
林昭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想起三皇子老师方才站在飞舟船头时，腰间玉佩上的纹路与虚界裂缝里的黑雾竟有三分相似；想起天算先生那句“林氏血脉果然未断”时，目光扫过的方向正是圣光殿的方位。
“三皇子……究竟想做什么？”他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铜虎符。
“林昭！”紫烟突然拽他的手腕，“飞舟上的执法者在布困灵阵了！”
林昭抬头，三艘玄鸟飞舟已呈品字形悬停，船舷上的执法者正将玄铁令插入阵眼，青色灵光如网般铺天盖地压下。
而更远处，黑焰教的外门弟子终于发现被引开的是假目标，喊杀声正从东侧折回。
“走。”林昭反手握住紫烟的手，掌心的金纹突然泛起温热——「寒渊狱」推演完成的提示在识海炸开。
他带着她冲进老槐树后的密道，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远处术法塔的震动仍在持续，虚界裂缝里的黑雾却突然缩了回去，像被什么力量猛地拽了一把。
“那道干扰信号……”林昭回头望了眼被雪幕遮住的术法塔，喉间突然泛起一丝违和感——焚天尊者的血祭术按理说该越烧越凶，可此刻黑焰的暴涨势头却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摸出怀里的半块虎符，金属表面竟泛起极淡的青光，与图鉴金纹交相辉映。
“先出城。”他对着紫烟耳侧道，“去城外密林。”
紫烟没有多问。
她能感觉到林昭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也能听见他心跳虽快却极稳，像擂在战鼓上的点兵令。
密道出口的积雪被他们踩出两串交错的脚印，很快便被新落的雪覆盖，只余下老槐树枝头的雪团“啪嗒”坠地，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飞向被黑雾染得混沌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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