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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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大历王朝正处于风雨动荡的时刻,武将曹洪毅因年迈身体多病,自请颐养天年,他走后军中再没像他那样英勇能抵挡鞑靼的不断侵扰,洪武四十五年,鞑靼首领伊尔达尔在经历了几场战争胜利后,要求大历皇帝允其通贡,说白了,就是以少换多,得到更“高额的赏赐”,因为大历属于天朝大国,基于怀柔策略,会给来朝贡的使臣最高的接待礼仪,赠予对方的礼物价值往往都高于他们进贡的总数的数十倍之多,可大历皇帝也不是吃素的,你不能光占我们便宜啊,不就是打吗,来啊,我几十万精兵强将还怕你们不成!!理想是圆润的,现实是干瘪的。

老皇帝痴迷于炼丹长生,专门成立一个长生司,里边大多都是些个吃闲饭的狗屁道士,一味说些洪恩绵长,与天同寿的话来哄人开心,因得陛下宠爱,所以他们在宫中横行霸道,淫乱宫女,慢慢的竟还干涉朝政,影响天子决策,朝中的文臣看不过,联合上奏折控诉长生司种种恶行,换来的却是被满门抄斩!于是渐渐的,官员们为了自保上朝时都不再讲话了,眼看着老皇帝气数已尽,都开始结党营私,舞弊站队,一是以太子萧廷为首的太子党,门下有六部五寺,襄王萧凌一党虽说只有些个末等的县州府支持,可现下代理国政的温太师可是一直都是支持萧凌的!

老皇帝这棋下的妙,既然有储君,为什么不把协理国事的权力直接给太子萧廷,反而是给了支持襄王的温太师,如此本就乱的朝堂这下更成一锅粥了,派去与鞑靼对战的秦良和何鹤战死沙场,大历王朝再无人可派,看着宫中每日为争抢皇位而勾心斗角,置百姓于不顾,沦陷城池而不管,萧廷的心里是无比的难过,他清醒的知道这偌大的王朝只有在自己的手里才能千秋万代,于是早早的就在私建兵场,这次庾岭能给他带回《兵器杂解》,更是让他稳操胜券!

轩宇的皇宫,华丽的宫殿,萧廷望着雨后天边那一片即使被乌云遮挡,也依然竭力透出黄色光芒的云彩,露出欣慰的笑容,身旁的庾岭也同样望着,他自小与太子最为亲近,也知晓太子的宏图,他甘愿做那股能把乌云吹跑的大风,为殿下呈出一个光亮的未来。

“小庾,这次辛苦你了,大过年的还让你为孤的事忙碌,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孤都会答应。”眼瞧人出去一趟眉宇间竟淡淡的有化不开的忧郁,萧廷按下心里的疑问,笑着问道,庾岭侧了下头,一种悲伤的神色蒙入脸面,转瞬又消失不见,淡淡扯了下嘴角,“殿下,臣没有什么可求的,只望殿下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给黎民一个安稳富裕的生活。”萧廷发自内心的大笑起来,重重的在庾岭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时,那片乌云已然全部消散,道道金光挂在天边,混着橘红色的彩云,煞是好看,“小庾,你看吧,看我们创造出一个盛世!”

走出宫门,庾岭还在思索刚才在东宫书房内太子所说的话,少詹事于思已经解决掉了,太子对这种不忠之人就是这么果决,兵器图已经拿到兵场交给老师傅们开始研制,至于他从余梦麟手里拿到的那份名单,太子并不打算对这些人下手,说白了,都是些小鱼小虾,现在首要的劲敌就是温太师,只要没了他,襄王就不堪一击,只是……如何扳倒呢?庾岭一筹莫展,殊不知迎面正走来一个身着飞鱼服的瘦高男子,一直在盯着他看呢,目测和庾岭差不多岁数,宽肩乍腰,若是忽略掉他面上的煞气,倒也是个会令无数女子倾心的好儿郎,“庾大人出趟远门,变得如此好学了?”一声调侃且熟悉的声音响起,庾岭立刻抬起了头,一看是陆江,斜了对方一眼,连忙跑过去,一脚轻踹在人腿上,“我说你小子,怎么没大没小的,我也是你能开玩笑的?!还不叫哥叫什么庾大人,找打是不是!”说着抬了抬手臂,佯装打人,陆江就把脸凑他手掌边,,嬉皮笑脸道:“好哥哥,你倒是打我一个瞧瞧啊!”贱贱的模样让庾岭忍不住在他脸颊上捏了捏。

陆江,锦衣卫指挥使,年纪轻轻便已打遍皇宫内的高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赋型选手,千万不要被他外边稚嫩无害的表情给欺骗了,十岁带军在东峪关以百人兵马战胜叛贼数万人,十二岁带领千人勇夺被占领的城池丰州,仅用三天,就把城池夺了回来,还为大历带回来三万投降的俘虏,至今这些俘虏在他的调教下,俨然已成大历的威武之师,十五岁,陛下特封锦衣卫指挥使,直接对皇上负责,掌逮捕审讯,准其先斩后奏,人称“鬼面阎王”因为他的放松只对亲近之人……

“怎么样,小翡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小翡是太子的小名,鲜少有人知道,但他和萧廷,庾岭是从小和泥巴玩着长大的好兄弟,不分彼此,因为陆江最小,所以他在他们面前总是放浪形骸些。

“殿下说,咱们得先解决……”庾岭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陆江看口型也知道他说的是温,正好,他这几日查到了些温太师的一些猫腻,如此看来,可以派上用场了,陆江嘴唇一勾,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你可别乱来啊,别给殿下找麻烦!”庾岭不放心,重又交代了一遍,这几年陆江行事是越来越张狂了,暗地里树敌可不少,就怕这小子胡来,无端招来祸事。“把心放肚子里吧。”庾岭摇了摇头笑起来,看这天色已晚,就说得赶紧回家给父亲报平安了,陆江听罢,忙叫来马车,非要亲自护送,庾岭不让,多事之秋,还是少些事为妙。

陆江听话的下了马,眉毛一挑,“哥,你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别乱想了,回吧。”

看着走远的马车,陆江的眼中全是对八卦的渴望,他可是听说某人又是送暗卫,又是送多年不离身的佩剑,就为了一个女孩子,哈哈,有意思,他真的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让一个终日清寡的佛子动了心!

到了庾府的门口,管家老刘早已等候多时,望着来来往往的马车,可劲的看,哪个是他家公子,老爷交代过不论多晚,一定要等到公子回家!冷风中的老刘冻的弯起了腰,他双手揣着来回踱步,庾岭一见心有不忍,连忙走下马车,朝大门口走去,大喊着:“刘伯,快进屋吧!”冻到发僵的老刘一看是自家公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手揉了揉昏昏的眼睛,真是公子,是公子回来了!!!喜极而泣的刘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公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知道你回京的消息,欢喜的不得了,一宿都没睡,今早起来让人打扫你的屋子,还把你最爱的红梅移栽在你的院子里,晚饭等着你回来吃,菜是热了又热,还好,还好,公子你终于肯回来了!!”一番话说的庾岭也有点泪眼凄凄。

堂屋中,年逾五十的庾昌辅已在去年自请卸下左都御史一职,向陛下示明想安享晚年,其实,他是为了仅有的这一个儿子,陛下越来越昏沉,太师是他的恩师,但他是襄王一党,与自己的儿子是对立面,如果还保留着官职,那么温太师必定会用庾岭强迫庾家为襄王效劳,他不愿看儿子失望的眼神,毕竟他这一生总是在与儿子吵架,到了这个年纪,想开了,小辈们的事就让小辈们去完成吧,他这一把老骨头就不掺和了,只要儿子过着他想过的生活,就够了!

庾岭看见父亲的那一刻,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涩,不过是一年未见,父亲怎么就苍老了那么多,他忽然想起丘老说的话:人一生所求的东西都在自己身边。

是啊,与父亲争吵了十来年,他还有几个十年啊,真要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吗?于是,一声饱含万种情绪的“爹”喊了出来,本来都打算起身往屋走的庾昌辅愣住了,他以为儿子还会和往常一样,头也不回的直奔自己房间,所以他才起身,想着也算是见了一面,就这样吧,谁料这声爹让他的心防溃败……多少年了,从菡儿过世,他都再也没叫过自己了,他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了。。。

不善言辞的父亲稳了稳脚步,转头抹了把眼泪,说道:“吃饭把,有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席间,二人无话,整个空气都在尴尬着,儿子的突然示好让庾昌辅不知所措,生怕说错一个字,惹得儿子再不快!这时,一块色香味俱全的排骨出现在他的碗里,抬头去看夹菜之人,原来是儿子岭儿,“岭儿,为父,我,这些年,……我……”

“我知道,爹,我知道母亲的过世不怨你,是我年龄小想不开,误会了你这么多年,母亲在天之灵定希望我们和睦,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一旁站着的刘伯抽泣起来,抱住庾岭:“公子,你可算想明白了!!”一时,只闻抽泣起伏。

——

说回在西山的宝帘,禾墓说话算话,给她和阿一安排在一处十分雅静的院子里,房间陈设一应俱全,比她在余梦麟那里住的还要好,被褥是真丝的,就连喝茶的茶杯都镶了金边,房间内烧的还是银丝炭,这待遇,怕是撵上世家了。阿一折了几枝红梅从外面走进来,边走边说:“阿姐,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有钱,可咱来的时候明明就感觉这里很阴沉破败啊!”

宝帘也疑惑着呢,这里的百姓到底以什么谋生?

“姑娘宽心,我家公子是这西山有名的善人,人称春歌君子,因年少时带着妹妹逃命来到这里,后来做些生意攥了点积蓄,便在这西山扎了根。”不知什么时候屋内出现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身着淡粉色衣衫,举手投足间皆是端庄大气,她就站在离宝帘三步远的地方,静静的,落落大方,模样也是眉清目秀,一见就使人亲切,她接过阿一手里的红梅,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纯青色瓷瓶,“姑娘也喜欢梅花吗?”和悦的嗓音非常令人舒服。

“喜欢。听说你们这里的红梅都是用酒浇灌的!”

那女子轻笑起来,或许是因为宝帘的话语中带着很多惊讶。“姑娘可真是个妙人,我叫流红,敢问怎么称呼您?”

“哦,流红姐姐,我叫宝帘,你唤我宝儿就好了。”不知怎么的,宝帘和这位女子虽第一次见面,却感觉分外亲切,不想对她撒谎。

“好,宝儿,你和你弟弟若还有别的需要,找我就行了,我就住在隔墙的东苑。”

“好。”目送着流红出了门,阿一见宝帘还在看那人背影,皱了下眉头,“阿姐,你认识她?”

“不认识,可,我觉得和她好亲切啊!”

阿一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情绪,但阿姐认可的人,他也认可。“阿一,咱们再去街上走走吧。”

说着,姐弟俩就出了宅院,西山其实地方很小,小到他俩只是逛了一条街就把西山走完了,如果说昨日见到的街道是冷清没有人烟,那么今日就是热闹与华丽,不说卖的点心有多么精致,就连那首饰,好多都是工艺繁杂的贵重货。一个弹丸之地,且不能耕种,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呢??

街尾隐隐约约有童声传来,应是几个孩童在唱着童谣,宝帘停下脚步仔细去听,只听得什么拂柳什么风雪,阿一叹了口气,“这里的人好像很敌视我们,无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这飘渺郡会在哪呢?”

“别说话!”

脸色霎时僵住的宝帘微微转了下身子,全身的神经开始麻了起来,她听到那童谣唱着“无边寒夜瑟瑟红,人间永感飘渺郡。”这时阿一也听清了,俩人按捺住激动的深情,往人群中去找那几个孩童,可奇怪的是,从街头跑到街尾也没看到人,这就有点诡异了。。看了看四周对他们投来或是厌恶,或是鄙夷,更多是凶狠的眼神,宝帘明白,只能先回去从长计议。

宁静的院子里,禾潇在她的秘密实验房里试着各种毒药和炸药,禾墓今日倒是难得的清闲,刚完成一项危险的任务,对方给了他三万两黄金,他此刻就想着怎么利用这些钱让西山的百姓过得更好点。“哥,那个女人你为什么留下啊?”房内潇潇边徒手剥蛇皮边扯着嗓子向院子里人问道。

“大人的事,你个小孩别管。”

潇潇在屋内撇了撇嘴,“我已经过完十二岁生日,不是个小孩了,再说,我的手段哥哥不是见过吗,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

“好好好,行行行,我妹妹最厉害了。”

一听就是敷衍了事的话,潇潇切了声,继续埋头做她的事,哥哥走的这条路漫长又危险,她可不能拖后腿。见桌上给公子煎的药还是满的,流红忍不住端起来半跪着奉给禾墓,“公子,再不喝药都凉了。”婉转轻柔的声音怯生生的传进耳朵里,禾墓抬了下眼皮看着身侧的女孩,轻轻扶起她,话语里带着点点责备:“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和我是平等的,不需要跪我,更不要把我当做主子,我虽然是飘渺郡的首领,但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人支持我,我何谈今日成就?!都三年了,流红,别让我再重复说了。”语毕,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子上离开了,只留跪坐在地上即将要哭出来的女子。潇潇听到外边动静,偷偷探了个头,见流红姐姐哭了,忙出来拉起她,关心道:“我哥这人他就这样,你以后改了这毛病不就好了。”

“潇潇,我这条命就是公子救回来的,我自当是要为奴为婢的照顾好他,这也有错吗?”流红擦了擦眼边的泪水,低低抽噎着。

“你要报答没错,可也别轻贱了自己,你……唉呀,算了,说来话长,反正我哥就是不喜欢人轻贱自己,你知道这点就行了。”流红眨巴着眼睛委屈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