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图腾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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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的安神香将要燃尽,宝帘看过这封信后心里五味杂陈,窗外狂风骤起,她披了件外衣准备出门,阿一如往常一样即刻闪现,拦住她的去路,“主子你身体还虚弱,那样的一个人,你去帮他做什么?”阿一愤愤道,宝帘无奈叹口气,“他该向糖糖赎罪的,你去把她的生辰八字搞来,我在埋田玉的地方等你。”说罢拍拍阿一的肩膀,她不是要帮田玉,即便他在信里给了凤凰翎的解药,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感恩,那样极端的一个人就算幡然醒悟了也不值得人同情,他把糖糖搞得尸骨不全,那她就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说的那么深情,其实是自私到极点,一厢情愿的情对方不回应,就毁掉对方,这样的人得有多可怕啊!还想死后再打扰糖糖!去你的!她要糖糖的八字,是想拿着田玉的头颅好好祭奠她,因为她确实不知糖糖埋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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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府今夜可是张灯结彩,前厅里灯火通明,早有婆子们带着余梦麟的小公子瑄瑄在放烟花,这孩子聪明伶俐,虽才八岁却已能吟诗作画,余梦麟甚是宠爱,屋内摆着豪气的八仙桌,什么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你能想得到的,全都有,余知州还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桃花仙,一时间整个酒桌是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半壶酒下肚,余梦麟已是满脸通红,拉着庾岭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庾岭感觉不耐烦,他的心思不在这里,在宝儿那,开饭前就不见她的人影,但他想着有阿一在,不会有事,可都这么久了,人还没回来,他有个不好的设想,她会不会不辞而别?!人越是这样想,越觉得有可能,庾岭的一颗心是七上八下。“对不起,我来晚了。”熟悉都声音从背后响起,庾岭不安的神色立马隐去,换上惊喜的表情,噌的一下就立刻起身大步来到宝儿面前,握住她的手,嘘寒问暖道:“这么晚了你上哪去了,不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手还这么凉?”宝帘诧异了一下抽出手,“大人,您先请吧!”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多少令庾岭有些悲伤,喉咙里咕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化成重重的叹息做了下去,这一切都被余梦麟看在眼里,他倒了一杯酒,递给宝帘,“听说宝儿姑娘在此次案中也有很大的功劳,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庾大人这么厉害,您的婢女更是不让须眉啊!”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这姑娘看起来有两把刷子,之前以为很普通,原来人家是故意涂抹掩人耳目,这下露出真面目,果真是位国色佳人,怪不得能让庾岭倾心呢!

宝帘接过酒杯准备去饮,手里的被子却被庾岭一把夺去,“我有个规矩,不允许我身旁的人饮酒,所以,余大人,见谅见谅!”说着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让冰凉的心有了微微热意,目光哀怨的看着宝儿找了个最边边的位置坐下,完全忽视他已经在他旁边留了空位给她,一时间桌上无话。

刚吃了几口菜,就听到院墙外传来两声猫叫声,这是她和阿一的暗号,宝帘面上不动,只躬身道:“两位大人,我去再温壶酒来。”说罢,拿着空酒壶转身去后院了,出了角门,见四下无人,也学着猫的声音回应,阿一出现在她背后,“怎么了,阿一?”

看不清黑暗中阿一的脸色,但能感觉出他跟往常有点不一样,回道:“主人,你让我查的老虎图腾,有线索了。”听罢,宝帘正拿着的酒壶从手里掉了下去,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种不言而喻的喜悦涌上心头,激动的上前抓住阿一的肩膀,“查到什么了!”阿一还未见宝帘这么失态过,躲开对方热烈的目光,低下头回着:“去幽梦园找柳棠棠的生辰八字时,我看见李宜在和一个男子偷偷摸摸的说着些话,那男子的手臂上就有老虎图腾,因着急给主人送生辰八字,就没再听下去,之后我又拐回幽梦园,发现那男子急色匆匆的正要离开,上前和他交了手,发现此人武功不弱,且防备心极强。”说着说着阿一有点沮丧,“我没能抓住他,让他跑了。”垂下的肩膀代表他的失落,他感觉自己好没用啊,这是他认宝帘为新主子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都没做好!!这以后可怎么让宝帘信任他啊?!沉浸在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点线索喜悦中的宝帘,没注意到阿一的失常,她只觉得这一趟平州没白来。

眼眶里闪着泪花道:“无妨,不是还有李宜吗。”阿一欲言又止,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自己决定要追随一生的女孩为什么眼中含泪!宝帘背过身去擦掉泪水,想着接下来要麻烦阿一帮她做事的地方可能还有很多,就索性把原委告知了他,她现在身边无人可用,而想要复仇!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办到,她需要同盟,更需要帮手。这也是她为什么要豁出半条命去救阿一,田玉虽然在信里给了凤凰翎的解药,但熬制的方法却是需要阴时阴月出生的处子之血,正好宝帘符合,她二话不说割开手腕,在放了整整两大碗血后,,体力不支的昏死过去……阿一醒来后就认她做了新主子,表示会忠其一生直至死亡,庾岭本来就有意让阿一跟着宝儿,如今见阿一如此说,自然准允。

那晚的风很大,大到压盖住了女子浅浅的娓娓道来,阿一从这平静的语气中品出了女子并不和稳的心,杀害全家的血海深仇,不能自主的人生,怎是短短几句话就轻描淡写的扫过,不是压抑太久就是时刻准备爆发,听后的阿一目光狠厉,神情坚定,宝帘对他的重生再造之恩,定会用这条命去偿还!“阿一,以后不要叫我主子,我们是同等的,说起来是我更该感谢你,我姓王,名宝帘,琅琊州城内赫赫有名的瓷器大家王古江便是我的父亲,我听庾岭说你今年才十四,那我长你两岁了,以后我就是你阿姐了。”说着,宝帘拉住阿一的手拍了拍,像是姐姐对弟弟的亲切关怀。阿一一时无比激动,太好了,自己也是有阿姐疼的人了,俩人互相对视着,破涕为笑!庾岭在棵大树后面躲着看,风把他的头发全吹乱了,可他仍一动不动,他只听到什么阿姐什么老虎图腾,一会见宝儿哭,一会见阿一情绪激动的,搞不懂这俩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应该是在讲某件事,他也不想跑过去询问,既然宝儿不想告诉他,他尊重她的决定,只是,这个女孩……秘密好多啊?她为什么总是眼含忧郁?!!

砰砰砰烟花声和鞭炮的噼里啪啦响声在子时时分陆陆续续的开始燃烧它绚烂的生命,烟花亮起来的那一瞬间,宝帘装作不在意瞟了下大树后面的阴影,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感官总要比别人敏感。凑到阿一的耳边交代了他几句话后,阿一就消失在夜色里了,宝帘轻轻拭去流到耳边的泪,爹,娘,女儿定会用那些人的血来祭奠你们!!身后传来脚踩在树枝上吱吖吖的声音,一件厚披风罩了上来,男子依旧温润如水的道:“夜晚就那么好看吗?饭都不吃了?”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娟娟温热的哈气掠过她的发丝直至消失,宝儿深吸了一口气,扶着肩膀上的披风,转身拉着长长的语气:“庾大人总不会苛责下属吧!”说着,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娇俏的紧,庾岭从没见宝儿露出这样的深情,愣了一下,就眉开眼笑起来,不自觉的用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对,你的庾大人怎么可能忍心让这么娇艳如花的下属饿着肚子。”等宝帘惊觉自己刚才说的了什么时,一切已经晚了,对面男子眼中的情丝足以燃烧整片大地,她真的太不小心了,或许是积攒太久的包袱终于找到可以放的地方,一时之间松了心神,把真实的自己露了出来,这让她有点心慌,不行,得赶紧离开,离开这里!少女的脸说变就变,庾岭叹道追妻的道路还有很远呢,小丫头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是自己给她的安全感还不够?她到底想要什么?!

眼看宝帘就要逃走,庾岭赶紧说了句在心里思量很久的祝福:“宝儿,新年快乐!不管你是遇到了什么,还是要完成什么,我都在你身后,永远都在,我希望你热烈而轻松的活着!”少女的脚步顿了一下,因为是背对着,所以庾岭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话都没说匆匆的走了,如果他这时在宝帘窗外,就可以发现,少女的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她趴在桌子上,像只受伤很久的小猫不相信会有人对她援手,但确确实实发生了,又不知如何回应……

翌日,庾岭辞别了余梦麟,“贤侄,这大过年的怎么着急走呢,我这里你们就安心住下,等元宵佳节过后再走吗?”余知州操着他那一口家乡话,说的是情真意切,表的是感人至深,庾岭懒得听他啰嗦,拉住宝帘的胳膊就往外走,“余大人保重啊!我在京城静候大人!”正满脸堆笑的余梦麟一听这话,腿咯噔软了下,这庾岭什么意思啊!!

走出府外,暮亦从今早一见到宝帘就开始偷笑,搞得宝帘是莫名其妙,而且这人自从醒来对她的敌意倒是没有了,“你老是看着我笑干什么?”暮亦兴奋的抬了下眉毛:“没什么。”庾岭看看他,又看看宝帘,“别搭理这个缺根筋的,我看呢是脑袋被打坏了!”宝帘哈哈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准备去哪里?”庾岭回道:“有些事要去办,办完就得赶紧回京城了。”宝帘哦了一声,“怎么,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庾岭有些意外,听着话音儿,宝儿这是不与他们同行啊!

“宝儿姑娘,你要去哪里啊?”暮亦也着急了起来,他主子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可不能就这么飞了,这时,一辆马车慢慢的过来了,车夫叫道:“可是你们要的马车。”暮亦点头称是,庾岭的眼神一直在宝儿身上,他其实有点心慌,“来,坐上马车吧宝儿姑娘,我家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不然我们两个大男人骑马就行了。”宝帘笑了笑,依旧站在原地,庾岭懂了,走上前把一把剑放到她手里,“这是我自小就佩着的,我看你也会些拳脚功夫,且对这方面感兴趣,阿一的武功不弱,你可以让他教你,这剑你拿着防身,一个人一定要小心。”说着庾岭有点哽咽和不舍,看着眼前的人儿:“你办完你的事,想来京城找我的话,阿一知道路,如果……如果你不想,那我们相识这一场,我也很开心了!”宝帘握住那柄剑,打断庾岭继续还要说的话,“我会去京城找你的!”“真的?!”庾岭像是在黑暗中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你真的会来吗?”宝帘笑着对他狠狠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马车里,暮亦瞧着主子周遭低压的气氛,小心翼翼的说:“宝儿姑娘不是说会来京城吗?主子你还在不开心什么?”庾岭缓缓睁开红红的眼睛,“你知道什么,她不过是安慰我而已!”说罢,闭上双眼,回想起初次遇到宝帘的情景。

那日是个雨天,下了特别大的雨,他和暮亦坐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准备等雨停了再赶路,好巧不巧宝儿也在,他仍旧记得这小丫头嫉恶如仇的模样。起因是有几个地痞看摊主孤零零一个老头子,就去欺负他孙女,孙女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的乖巧可爱,做的一手好炊饼,庾岭自己都吃了四五个呢。本来他都打算出手的,谁知宝儿比他先站了出来,薄薄的身板破烂的衣服黑漆漆的脸,却有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场,先是提一壶热水浇那几个人一身,再是用凳子砸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庾岭都有些惊呆了,这姑娘这么厉害呢!

“干瞅着干嘛!还不快来帮忙!!”俏目一瞪,神态里有说不出千种风华。

制服那几个人后,他与她闲谈,才得知她也要去平州,于是庾岭就提出同行,宝儿顺着答应。事后,庾岭也问过宝儿,为什么那么快答应和他们同行,不怕他们是坏人吗?宝儿答:大理寺正也是坏人?!庾岭一笑,原来这家伙是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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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等庾岭们的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前后,宝帘换上一副阴沉的脸色去往城外的荒庙,那里有个人在等着她。

今日是大年初一,虽说昨夜的雪下的很大,但不影响人们对新年的祝福和期盼,街上的商户都关门了,取而代之的是互相恭贺新年,小孩子们打扮的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三三两两的吃着糖,追闹着玩,任凭再差的心情看到这场景也会高兴起来,“姐姐,给你颗糖吃,吃了就不会有烦恼了。”奶声奶气的小女孩举着一个葫芦形状的糖递给宝帘,宝帘闻声回头蹲下身子,看着粉妆玉砌的小姑娘,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好,姐姐收下了,你也快快长大,如这糖果一般一生甜蜜!”小女孩咯咯的笑了起来,跑去和别人玩去了。宝帘盯着这糖看了半天,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爹娘的心头宝,每年过年娘总会做好多各种各样的糖果让她挑选……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城外荒庙,阿一把李宜绑了,静静在一旁守着等宝帘来,“喂,你谁啊,你知道老娘我是什么人吗?就把我绑在这里!我告诉你,你赶紧把我放了,否则我不会饶了你!听见了吗?你是聋子吗?说话,赶快放了我!!”叽叽喳喳的喊叫令阿姐十分不耐烦,一把扔过去一块布,精准的堵住李宜的嘴,李宜还不依不饶,啊啊啊的叫喊,阿一想把她舌头割下来,但阿姐还没到。北风呼呼的吹着四面透风的破庙,李宜喊了一会儿,喊不动了,就细细的打量着阿一,这人戴着黑色蒙布,看不见脸,话少且功夫好,定是谁的手下,但她李宜自认在这平州城内八面玲珑,从未得罪过任何人,究竟是什么人要绑她呢?

洁白的雪地中似有人向这里走来,那人穿着红衣,格外明显,李宜像是看到了希望,挣扎着半个身子造出点响动,阿一讥笑着摇了摇头,他站起来去迎接他的阿姐,李宜不明所以,等那团红色越走越近,才看清蒙面人拉着红衣女子的胳膊在雪地里有说有笑,她才明白,他们是一伙的,刚涌起的兴奋又沉了下去!

好歹是过新年,宝帘觉得总得送阿一一个新年礼物啊,于是昨晚连夜刻了块有“平安”字样的牌子,用红色丝线和几个木质珠子穿在一起,没想到拿出来后阿一特别喜欢,顺便就揣进里衣里,“阿姐送我的第一个新年礼物,我要时刻带在身上。”宝帘佯装恨铁不成刚的样子,轻揪了下他的耳朵,笑着道:“德行。”头一次觉得,有个弟弟还挺不错的。庙内被冻的瑟瑟发抖的李宜眼神斜睨着宝帘,暗自思忖:这姑娘好生眼熟啊,在哪里见过呢?宝帘冷哼了一声,倒是个沉得住气的,绑来这么久未见害怕,倒是看他俩跟看死人似的,背后的靠山就这么让她放心吗?

宝帘抽开塞在她嘴里的布,然后用食指在做个示意让她先不要大喊,接着徐徐说道:“大历十五年,你被后爹卖进青楼,十六年你想逃出去却被打个半死扔在路边,没想到被一位好心的贵人救了,大历二十年,幽梦园在平州出了名,不是因为里边的姑娘有多美,而是有个不贪钱财的好妈妈,尊重女孩们意见,卖身只卖身,卖艺只卖艺,大历二十五年……”宝帘没继续说,看了李宜一眼,悻悻道:“女孩们只知进了幽梦园便能火,能主宰自己,谁知不过是另一个深渊,表面上妈妈很疼爱她们,实际上如果不听话,如果伺候不好贵人,如果带不回情报,轻则扔进火池,重则剥皮抽筋!”一番话说的李宜是惊慌失措,眼前这个女孩怎么知道她这么隐秘的秘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在这里诬陷人!”

“你说我诬陷,好得很!李宜,你是忘了那个曾叫叶梦的女孩了吗?”话一出,李宜设置的防线在一瞬间崩塌,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叶梦!?不,你是鬼,你是鬼!!!”宝帘松开了她的绳索,李宜抱着头死拽着凌乱的头发,活像一个疯子,不可能,不可能有人知道她以前的名字是叶梦,她不是把那混账后爹和窝囊亲妈全杀了吗?怎么还会有人知道!不可能的!!!

宝帘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省的她再发疯,“我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我也知道你做过什么恶事,如果你真的败露,你猜你那凉心主子会不会救你!”李宜太知道李点这个人了,唯利是图,自己当初如果不是许诺能为他做事,能为他收集情报,他根本不会让她活到今天,想起那个人的手段,李宜就胆战心惊,宝帘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破了心防的女人,觉得时候到了,于是扶正她的身子,“看着我的眼睛,我理解你的遭遇,我想任何人想要活下去做出一些激烈的事都是情有可原的,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答案令我满意了,我就考虑放过你,你做的那些事我不会说出去!”

李宜怒目:“你怎么保证!”

宝帘一个眼神过去,凌厉的要把人砍断,“我说不会就不会。”

李宜喃喃的平静了情绪,“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