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负雪想,那僧人当知晓很多事情。
第二日晨,住持现身,主持领僧人清修默拜。
结束后,苍负雪叫住了住持,“住持,还请留步。”
“施主有事,可直言。弥佛面前,不当囫囵。”住持双手作揖,笑着施礼。
“住持可知,旧年,九月九日发生的事情?”
“九月九日……施主可是说十年前,那苍院大院主坠崖一事?”住持缓缓开口,竟有些错愕。
“正是。”苍负雪自信点头。
“我们一旁说来。”住持拉着他,到了无人的偏处。
“住持为何刻意隐蔽?”
住持叹气,说:“弥佛有道,台山有罩,此事却涉人生死,实乃不幸啊。弥佛听来,不得愤怒,怎还保佑施主啊?”
“住持说得是。”苍负雪听得云里雾里,但台山入弥佛者,皆信,他便没有过多评价。
住持说完,才步入正题。
“那年祈福,是我尊长在位,可惜如今他已云寂。而我,是通过他知晓此事,我全然不知其细节。只晓得那年九月几日,苍院两位院长来此祈福,祈福过后去后山赏景,大院主失足坠崖。”
“在场可有见证者?”
住持冥想半刻,答:“应该有个厨僧,不过事后,去苍院了。还可能有个僧者,就迎施主上来的迎松,事后曾被我尊长问话。”
“如何证明失足?”
“旁人见证,厨僧不可能说谎,那随行的小公子也不知道欺人吧。”
“好,我已知晓,谢过。”
“我不知施主为何要问,不过若真知道些什么隐情,还望告知,我台山隐世祈福,出此祸端,实在唏嘘。”
“不瞒住持,我乃写书人,自然要将事情讲真实。若真有什么,定当告知。”
苍负雪随便糊弄几句,便岔开了话题。他想,若是十年前的事,必是他离开之后,难怪他不知晓。
他思量之际,对面出现一僧人,欲对住持说些什么,住持瞧见,便施礼离去,“若无他事,施主自便。”
苍负雪瞧着他的背影,在寺门口,拦住了迎松僧人。“僧人有事瞒我?”
“我有何事?施主何出此言?”僧人脸色煞白,露出恐慌。
“那日,僧人就在场。”
“我不在,施主休要胡言。”
“僧人面对弥佛,可敢再说一遍?你为何数年守在此地,难道不是怕那亡魂找到你?你看见了真相,却不敢说出来,你愧对弥佛。”
苍负雪质问他,言辞刻意激烈。
“不管你当年是为何隐瞒,你都是一个彻底的自私者,你就是在这里守一百年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弥佛也不会原谅你。”
僧人失了庄严,掩面哭泣,“我愿意告诉你真相,我愿意告诉你。”
他跪在地上,向天一拜,“我愿讲出真相,到死为各路施主祈福。”
苍负雪不理,只默默看着。待他起身时,扶了他一把。
“那日,开完祈福大会,我陆续送完各路施主,便要打扫寺门,那时门口就我一人,我扫着扫着,便有一蝶绕我飞旋,最后引我抬头。”
僧人抬起头,仿见一只蝴蝶,随即手指后山的一头,肉眼可见的高台。
“我望去,那,就在那,那尚有三位施主,苍院两位院主和二院主家的小公子。”
“你为何会知道?”
“我接待过什么人,我自是清楚,苍院蓝服,我一看便知,况二院主比大院主高些个头。”
苍负雪低眉懊恼,许是忘了他数年前便在此练就了识人本领。
僧人懒得计较,继续说:“我一直在瞧,三人兜兜转转,最后竟停留在那台上,我尚未眨眼,那大院主和小公子便被推了下去。”
“小公子?你说小公子已经死了?可看得清明?”苍负雪眉头紧皱,大为困惑。
“不会看错。三个人啊,就二院主活着,他怎如此心狠,弥佛定不会放过他。那日,看到的还有个僧厨,他那时到后山去扔厨室余物,不巧撞见那可怖画面。”
僧人说到这,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那厨僧是受何蛊惑,事后竟去了苍山,入了苍院。真是大不为啊。”
“恐拿性命相逼。不过如今,他已经亡死。僧人在此好好待客,我已知道真相,相信此情会有个结果,我这便离去了。”
苍负雪走了,僧人听闻那厨僧已经亡死,好像巨石落下,才终于松了口气。他忽地又跪在地上,一直磕头,许是求弥佛原谅,或是求那二魂原谅。
他这怪异举动,速速引来他僧观望,住持亦在其中,他伫立着,深叹一口气。
苍负雪匆匆归去,刚到苍院门口,烙煜便跑出来,“我量你会此刻回来,那扫地生被杀害了。”
“又死了一个,那人可在?”烙煜点点头。
“他咬准了是你。”
“如何咬得住,我可有证明。先去看看亡身,这件事,得有个了断。”
“已经检查过了,亡身无毒,却有奇香。”
二人共进门,那院主便愤怒开口,“莫非你们二人蛇鼠一团,堂堂东院狱首要和杀人者混在一起吗?”
“院主莫急,此事尚不明晰,怎么判断他就是凶手呢?如此武断,可不是院主的作风啊。”
烙煜笑着,轻声说道,根本不管院主的话,况他与苍负雪十几年的交情,他的品行,难道自己会认错了?
“杀人者靠近,难道不是为了毁身灭迹?”院主急急上前,露出丑陋面容。
“不知这亡身是有什么想告知我的?你这么害怕我上前去。”苍负雪质问院主,院主哑口抚袖,愤然离去,“两日不找出凶手,我便亲自造访东院。”
烙煜瞥过他,亦生愤怒。他暗想:我堂堂东院狱首还受你威胁不可,若找到凶手,你就完了。
苍负雪进门,面前亡身直直坐立,只脑袋重重垂在木桌上,姿态僵硬。
“生前无挣扎的痕迹,凶器应是细长尖刀,凶手从背后袭击一刀毙命,随后还冷静取出了刀,恐是熟人作案,把握时机,让其卸下了防备。”
清亡师在侧,上前禀报,苍负雪侧耳倾听。
“什么时候发现的亡身?”他问。
“今天早上,你回来的上一刻,他没有吃早食,院落也没扫,都以为他去赌了,派人出院去各街问了,最后发现在这偏室死了。”烙煜接过话,面色凝重。
“会挑时间,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是行了凶,避着回来的。”苍负雪哼笑一声。
“那什么时候死的?”
“应当是昨晚。”
“那狱首,我们现在从何查起?”烙煜的贴身狱士严肃开口。
“先从凶器查起吧,挖地三尺也得把那东西找到,”烙煜开口,“昨夜杀了人,今日就处理干净了?当真彻夜未眠了。”
狱士听令,便离开了。
只听烙煜对那贴身狱士说:“去把清堂的那位姑娘请出来,她被锁着,如何得杀人?”
“可……我们还没找到杀那厨子的凶手。”
烙煜忍不住笑,“我怎么让他爬起来告诉你他是自杀的?要不我让清亡师给你们开个课,让他好好跟你们商讨商讨那厨子的伤口。”
贴身狱士挠挠头,尴尬一笑。
“那也是可以的,我们之前不研究那玩意儿。”
“行了,”听烙煜开口,那贴身狱士立马严肃起来,“那清堂姑娘若是受了委屈,你来问罪。”
烙煜说时,还瞥了苍负雪一眼,苍负雪才不管他,只跟贴身狱士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