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陆被眼前的立体动画震撼得屏住呼吸。虚拟空间中，六道轮回的巨型齿轮缓缓转动，天人道、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的景象如走马灯般流转。一道血色闪电劈开苍穹，化作六道众生四个狂草大字，墨迹未干般滴落猩红。直到系统提示音如洪钟般在颅内炸响，他才猛然回神，耳膜仍在嗡嗡震颤。
欢迎来到三界众生的世界（思感接收器已根据脑电波检查自动进入游戏），请选择你所要就职的职业。
视网膜上的职业图标依次闪过：战士手持重剑劈山断岳，道士符箓引动九天神雷，刺客身形化作幽暗残影。他的目光却定格在法师的剪影上——动画中那位披着星月法袍的法师双手结印，吟唱的古老咒语引发元素暴动，最终在敌军阵中引爆直径千米的终极魔法。那绚丽的湛蓝光球与阿灿临终前攥着的《阿里布达年代记》书脊反光重叠，书页间还夹着他们去年在漫展的合影。张陆喉结滚动，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法师，指尖在虚拟界面敲出残影，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泡面时沾上的油渍。
请输入你所创建人物的姓名。
搅屎棍子。
张陆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开区十日的服务器里，清风明月剑啸九天这类风雅之名早被抢占一空，连法爷在此这种直白ID都显示已被注册。这恶俗却直白的ID，倒像是对现实中处处碰壁的自己的某种反讽——连续三个月投递简历石沉大海，房东催租的踹门声比闹钟还准时，昨天泡面时发现最后一块面饼已经发霉。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角色名字创建成功，请选择你所属新手村的主城。他略作沉吟，选择了东方青龙城——作为山东人，他对东方二字有种本能的亲近，仿佛虚拟世界的方位能缩短与现实故乡的距离。况且论坛攻略提到，青龙城外的幽冥洞窟会掉落稀有的暗属性法术书。
确认信息的刹那，古色古香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门环上的椒图兽首突然转动眼珠对他诡秘一笑。鎏金光芒如潮水般将他卷入一片混沌，失重感中隐约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再睁眼时，他已置身于喧嚣的新手村，阳光透过樟木牌坊的缝隙，在他赤裸的肩头投下斑驳光影。空气中飘着炊烟与马粪混合的气味，几个NPC农夫正用方言争吵着今年的粮税。
通过意念呼出半透明属性栏，眼前的数值让他眉心微蹙：
属性面板
装备：空空如也，唯有系统赠送的粗布衣（防御 1）与竹剑（攻击0-3）泛着寒酸的光，布衣下摆还沾着可疑的油渍。
基础属性：体质1（影响血量上限）、力量1（影响物理攻击）、灵力1（影响魔法攻击）均为初始值，血量与魔法值仅10点，仿佛一碰就碎的琉璃盏。移动速度5.2，比拄拐杖的老奶奶快不了多少。
隐藏变量：敏捷1（影响闪避率），命中2（影响攻击命中率），物理躲避2（12.5%概率闪避物理攻击）。更下方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注释：在阴雨天速度下降15%，雪地移动消耗耐力加倍，正午时分火系法术威力提升5%...这些复杂机制让他意识到，这游戏的真实度远超想象。
剩余的2点自由属性在虚拟指尖流转，他犹豫片刻，全数注入敏捷属性。高敏捷法师是他在NGA玩家社区见过的冷门流派，某篇被喷成筛子的帖子提到，牺牲前期输出换取机动性，能在怪物围杀中觅得生机。正如他在现实中无数次从窘迫境地挣扎求生——被高利贷堵巷子时翻墙逃窜，面试失败后连夜修改简历。活着，才有翻盘的可能。
穿上粗布衣时，纤维摩擦皮肤的粗糙感异常真实。握住竹剑的瞬间，属性面板泛起微光：物理攻击提升至0-3，双防各增加1点。新手村人声鼎沸，玩家们举着木剑追逐野兔、棍犬，叫嚷声此起彼伏。组队刷野猪，来奶妈！高价收铜矿，骗子死全家！的喊话不断从头顶飘过。张陆却望着南方森林深处的阴影出神——那些在论坛被称作死亡禁区的灰色区域，总有人发帖说瞥见过金色宝箱的光芒，虽然跟帖大多是楼主眼花了吧的嘲讽。
他拒绝了两名新人发来的组队邀请（对方ID傲天战神和奶香小萝莉形成荒诞对比），竹剑在掌心转了个花，这个动作他对着镜子练习过上百次。大步迈向森林边缘时，背后传来嗤笑：又一个送死的。
踏入阴影的瞬间，温度骤降五度。腐叶与苔藓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某种菌类的孢子在空中闪着磷光。成群的刀犬（LV3）从灌木丛中抬头，这些直立行走的怪物穿着破布裤衩，锈迹斑斑的柴刀在阳光下划出寒芒。它们嗅到生人气味的瞬间，喉间发出类似笑喘的低嚎。
张陆侧身躲过第一记劈砍，刀风擦过耳际掀起发丝，系统提示：【受到刀犬攻击，血量-4】。他踉跄着继续突进，布衣被荆棘撕开三道口子。不到两百米的逃亡路上，小腿被树根绊了三次，血量条仅剩2点红光闪烁，像极了出租屋里接触不良的灯泡。
倚着冷杉树干喘息时，他瞥见三十米外灌木丛剧烈晃动。蓝黑色斑纹在叶隙间忽隐忽现，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特有的腥臊味随风飘来。当那只体长近三米的斑斓猛虎完全现身时，张陆的瞳孔骤然收缩——它左耳缺了半块，尾巴末端缠绕着青铜环，额间王字泛着水银般的金属光泽，瞳孔里跳动的幽蓝鬼火将周围阴影都染成深紫。
幽冥剑齿虎（LV10精英）的血条突然在视野中亮起，后面还跟着个骷髅头标志。论坛里关于新手村隐藏BOSS的传闻涌入脑海：据说首杀必掉紫色品质的幽冥系列装备，上周有个五人小队团灭七次才将其击杀。张陆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冲撞，掌心的汗液让竹剑变得滑腻。
他做了一个后来回想起来无比愚蠢的决定——握紧竹剑，向老虎投去挑衅的目光，同时在脸上扯出一抹莫测高深的微笑。这是他在现实中应付面试官的惯用表情，此刻配合着颤抖的小腿和沾满泥巴的布鞋，显得无比滑稽。
老虎显然被这诡异的微笑弄懵了，庞大的身躯骤然顿住。它开始以张陆为圆心绕行，爪垫落地时松针竟不发出丝毫声响，喉间滚动着介于呼噜与低吟的声响。当转到第三圈时，前爪突然以看似随意的姿态挥出——这个慵懒的动作却精准扫中张陆腰腹，将他拍飞到五米外的树干上。
血量条瞬间清零的刹那，张陆听见系统提示音带着讽刺的轻快：
【玩家搅屎棍子死亡，等级降至1级，当前经验值0/100】
【装备粗布衣耐久度归零，已损毁】
【由于死亡时恐惧值超过阈值，获得隐藏Debuff颤栗印记：未来3小时内被野兽系怪物攻击时，额外承受10%伤害】
视网膜陷入黑暗前的最后画面，是老虎蹲坐在原地，歪头露出疑似困惑的表情，尾巴尖的铜环在夕阳下折射出妖异的光。当视角转为上帝模式时，他注意到老虎身后的岩壁上刻着模糊的符咒，形状像是被铁链束缚的人形。
摘下思感接收器的瞬间，喧嚣声浪扑面而来。隔壁夫妻在争吵孩子学费，楼下烧烤摊的油烟顺着裂缝渗入房间。张陆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T恤黏在脊椎沟上像第二层皮肤。电脑屏幕中灰掉的角色旁，系统邮件图标不断闪烁——点开后是封匿名信，只有一行血色文字：你看见链子了么？
窗外的夜风吹动窗帘，露出对面楼房某扇突然亮起的红灯。张陆把泡面桶里长毛的面饼倒进垃圾桶，忽然对着屏幕笑出声来——这熟悉的挫败感，竟比现实中的窘迫更让他感到真实。至少游戏里的死亡，还能看见复活倒计时。
再来一次。他低语着重新戴上接收器，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出《基督山伯爵》里的台词，等待和希望。角色创建界面中，搅屎棍子的ID旁，隐约浮现出一丝暗红的光影，如同被踩入泥土的血迹。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