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驱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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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慌。先见过祖父祖母再说。”温婉却不接这话,只是往后退两步,随后整理衣衫,一脸郑重的朝着大伯爷鞠躬。

表情十分凝重。

她又吩咐身边下人,“去取三支香来,我要祭奠祖父祖母。”

大伯爷忽然觉得怀里捧着的灵牌很烫手。

尤其是温婉那如丧考妣的晦气神情,这让他一时分不清温婉要祭拜谁。

大伯爷连忙丢了灵牌,将其放置在旁边的石桌之上,随后又缓缓道:“这件事不急,还是先按照弟弟和弟媳的意思,处置了这柳姨娘再说。”

说话间,大伯爷忍不住打量眼前这丫头。

这丫头生得好样貌,一点不像温维明,倒像她那早逝的娘。

听闻这丫头自温老二病倒以后,便开始闭门谢客学做生意。

生意也没学出个名堂,人倒是比从前更沉默寡言。

族老都说这丫头说话做事畏手畏脚,成不了气候。偏偏前几日族人们围攻温家时,这丫头一改往日乖巧模样,和柳姨娘二人大杀四方,好不威风。

可见,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可恨温家族老们日日祝祷温婉骑马摔死、出门掉河里、喝水噎死,老天也只让温婉得了一场厉害的风寒。

这不,眼瞅着前几日温婉险些烧到昏厥,阎王的生死簿上温婉的名字一闪一闪,也愣是没能收走这妖孽。

可惜!

“好啊。”不曾料到,温婉满口答应,小娘子眉目舒展的笑,“多谢大伯爷为我主持公道,柳姨娘花钱如流水,爹爹早就想打发她。只是……”

大伯爷笑道:“只是什么?一个贱婢,打发了便是,有什么可顾虑的?”

“大伯爷说得是。”温婉轻轻柔柔的笑,一脸如释重负的说道,“全族上下,也只有大伯爷是真心疼我。其他人…唉,不说也罢。”

大伯爷听着不对味了,又想着族老们对柳依依含糊不明的态度,一下有些不安,“这柳依依莫不是有什么来头?”

“唉。”温婉重重叹气,“柳姨娘家…是平县的老屠户。她家零零总总加起来十几个弟兄,全部干的是杀猪贩猪的行当。惹恼了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平县谁见了不得躲着走?”

温婉又看一眼脸色发白的大伯爷,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不显。

“只有大伯爷您心疼晚辈,冒着得罪柳家的风险处置柳姨娘。这份心意…真叫晚辈感动。”

大伯爷声音都在发抖,“不…不…客气。”

此刻,大伯爷终于想起族老们先前的闪烁其词。

淦!

原来是让他当出头鸟啊!

“对了,大伯爷还有事吗?”

“哦,对对对,柳姨娘的事情不重要。”大伯爷似乎精神有些涣散,双目呆滞,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你爹呢?我今日寻他有要紧事说。”

“大伯爷,爹爹病重,已好几日下不来床。您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听着呢。”

大伯爷身后那男子,是温家的族老,温婉得叫他一句大老爷。

大老爷那双眼睛直往里瞧,并未将温婉放在眼里,“你年纪小,又是个女娃,不好听这些。你爹呢,让他来见我。”

这群姓温的老东西,都听不懂“下不来床”四个字吗?

温婉心头怒火蹭蹭蹭的起来,强压着性子说道:“大老爷,大夫说了,爹爹需要静养。还有大伯爷,您家中若是缺粮食了,跟我说便是。没必要拉着大老爷来,显得好像我们不肯出手帮您似的。”

大伯爷脸上一囧。

平日他每次登门拜访,温老爹从不让他空着手离开。

久而久之,族里不少人笑话他打秋风。

他面色一冷,“也好。温老二病得下不来床,咱们族里也商量过,这后事该怎么办。你一家孤儿寡母的如何处置……”

那大老爷显然不似耗子精好忽悠,既是族长,自有气度,“你也别急着反驳。我们都是为你好,老二家里就你和你妹妹两个姑娘,若真一蹬腿儿去了,你们只有手忙脚乱的份儿。你若是个通情达理的,必然能理解长辈们的一番苦心。”

温婉憋着一肚子火,只低着头听着,不反驳。

“还有,你爹病成这个样子,我们也请人看了。如今唯一能缓解你爹的命只有冲喜一条。”

温婉脸色微变。

后头的陈妈紧张得满脑的汗。

说什么冲喜。

无非是硬塞给男人给姑娘罢了!

兜来兜去,换汤不换药,还是为了温家这宅子!

“本来这些事该跟温老二亲自说的。只是他眼瞅着油尽灯枯,怕也是无心料理这些事情。你若还是个孝顺姑娘,你就该听长辈们的安排。这位是郑明昌,是你二婶家的儿子——”

他努努嘴,身后紧跟着的一荆钗布裙的二婶登时露出一个巴结讨好的笑来,推着她身后那清瘦的男子走出来。

“婉儿妹妹。”

声音还挺气泡的。

别说。

小白脸长得还挺好看。

要不是考虑到温家这些族老们不怀好意,或许她真会中这美人计。

说罢那妇人又按着那推了推那男子,“看清楚了吗,我早跟你说过,你温叔家的大姑娘是个美人咧。”那妇人毫无规矩,作势上前来拉温婉的手,却被温婉躲过

陈妈适时的挡在温婉面前。

“多谢各位长辈好意。”温婉脸色挂着淡笑,“只是这世上哪儿有姑娘家自己说亲事的道理?再怎么也得等我父亲清醒的时候吧。”

“我问过大夫了,温老二就没有清醒的时候。”大老爷语气很干脆,并不吃温婉的拖字诀,“再者,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一切都是为了救你爹。怎的,你不愿意?”

“温婉!”大伯爷一脸疾色,“你真是太不懂事!老二如今眼瞅着就要闭气,就只剩冲喜这一条路走。你为人子女,怎可如此狠心,非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爹断气不成?”

大伯爷很急。

只要解决了温婉的婚事,就只需要等着温老二断气,温婉成了亲,还不是任族人拿捏?

可如今温老二要死不死,事情便一直僵持着。

得亏他费好大精力才找来这么一个郑明昌!

可恨那温老二,每次提起冲喜一事,这老货便配合着柳姨娘两人装聋作哑,上次甚至还吐了他一身。

温婉心中气急,脸上却撑着笑意,“我的婚事就不劳长辈们费心了。难道大老爷不知道吗,父亲已经决定为我招婿,相信不出半月,大伯爷和大老爷就能喝到晚辈的喜酒。”

“招婿?!”大伯爷急得拍大腿,“糊涂,糊涂啊!这年头,但凡能吃得起一口饭的人家,谁舍得让儿子倒插门?这招来的女婿,哪个不是贪图你温家的荣华富贵?你一个姑娘家,哪里应付得了这些豺狼虎豹?别到时候被人吃干抹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才追悔莫及——”

说罢,又语锋一转,“老二别是看上齐贵立了吧?他可真是病糊涂了,那齐贵立一年前已经准备下场考取童生,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做上门女婿?依我看,明昌就很合适。他人又聪明,跟着你把酒坊管起来,实在不济,还有我这老东西能帮把手。家里生意半点不用你操心,你哪,就安安心心的备嫁——”

大伯爷越说越美,唇角笑意飞扬,仿佛看到金屋美妾向他招手,“我已经看过黄历,今儿个就是好日子,索性现在就把事情给办了——”

办、办、办你娘个鸡毛?

你个耗子精还想得挺美。

温婉上辈子做房地产的,自认为心脏已经练到百毒不侵,可还是被这大伯爷激出了火。

“我招的夫婿是什么样的人,就不劳大伯爷费心。辛苦大老爷回去告诉温家族老一声,就说我温婉半个月后娶夫婿,就在您脚下站着的地方——”

温婉跺跺脚,声音铿锵有力。

“大摆宴席三十桌,请他们务必赏光喝这杯喜酒。来人,送客!”

这下仆人们终于有所动作,一左一右的抓着这两人往外扭送。

“温婉,怎可这般固执…老夫的一番好心,你全当成驴肝肺…”

大伯爷恼羞成怒又变成破口大骂。

“你还要招婿?我看你招个到处流口水尿不干净的残废上门才对!”

“等过几天,温老二凉透了,族里把你家产全部充了公,你才晓得厉害!”

大老爷爷动了气,“好好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倒要看看半个月后你温婉招个什么玩意儿!”

两个人走远还在骂骂咧咧。

温婉却充耳不闻,只扭身走向柳姨娘,又替她整理好衣裳,“怎么样?可有受伤?”

柳姨娘一脸委屈,泫然欲泣,“我后悔了。”

温婉轻轻叹气。

柳姨娘应该委屈。明明是小妾的身份,温老爹却给了她正头娘子的待遇。

这半年,冲锋陷阵守护温家的是柳姨娘,今日险些被发卖的也是柳姨娘。

柳姨娘定然是后悔平日将事情做得太绝,才引得族老们不择手段的对付她。

温婉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柳姨娘却已经擦干了眼泪开始复盘,“他娘的,一个牌位就将老娘治住了。呵,就一块木头做的死物而已,老娘有何惧之?下次再不会上那老鳖孙的当!”

温婉目瞪口呆。

早期唯物主义战士·柳依依。

陈妈已经苦口婆心的教育柳依依,“整日喊人家老鳖孙,不对付你对付谁?”

温婉也劝:“姨娘,下次咱表面笑呵呵,背地里再捅死他。”

陈妈:你们都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