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中立趋敌,巧计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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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马蹄声如沉闷的战鼓,踏碎了如薄纱般萦绕的晨雾。

萧长风端坐马背,正用一方布巾仔细擦拭着剑上未凝的血珠,那血珠在初升的晨光下,闪烁着暗沉沉的红色,仿佛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惨烈战斗。

峡谷伏击战的硝烟尚未散尽,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他腰间的玉佩,还沾染着燕兵的血渍,湿漉漉的,触感黏腻,仿佛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

这时,一名亲卫快马驰来,送来的密报让他惊得指尖微微颤抖。

“启禀公子,青岚部的人昨夜撤掉了边境的哨卡。”亲卫额头满是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紧张的氛围中格外清晰,他声音发紧,急切地说道,“族中老人说,有游商传消息,说您带领西凉兵攻打燕军是引火之举,青岚部若再与您同行,大燕铁骑下月就要踏平他们的牧场。”

萧长风闻言,眉头紧锁,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如箭般疾驰向青岚部。

他骑在马上,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在心中思索着局势。

他深知青岚部对于西凉的重要性,这个中立的“中间秤”,一旦倒向大燕,后果将不堪设想。

青岚部,乃是西凉最善骑射的中立势力,掌控着通往漠北的三条商道,其战略地位举足轻重。

当萧长风从外面走向青岚部的石砌议事厅时,庭院中一片忙碌景象。

几个族人正穿梭其中,有的手持扫帚清扫地面,沙沙的声音仿佛是时间的低语;有的搬运着物资,脚步匆匆。

他路过时,淡淡的尘土气息混杂着忙碌的声响,扑面而来。

进入议事厅,浓郁的檀香如针般刺痛着他的鼻腔,呛得他喉间发苦。

族长图鲁台盘坐在虎皮毯上,手中的银质酒壶在布满老茧的手中不停转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看向萧长风的眼神,却充满了嫌弃,仿佛在看着一块发霉的奶酪。

“萧公子。”图鲁台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粗糙,犹如砂纸摩擦石头,“前日有个穿灰布衫的书生前来,说您在峡谷斩杀燕兵是为了立威,等西凉王卸了您的权,第一个要屠戮的就是我们这些帮过您的人。”他说着,指节轻轻叩了叩案上的羊皮地图,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还说,大燕三皇子承诺,只要青岚部保持中立,明年草场赋税减半。”

萧长风闻言,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一阵烦闷,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凸显。

他早该料到,大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上一回,他们截了大燕的粮草,断了三条情报线,对方必然会寻找突破口。

他在心中权衡着,既愤怒于大燕的阴谋诡计,又担忧青岚部的动摇。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向前迈出半步,脚下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他沉声道:“图鲁台叔,您跟着我打过三次马匪,您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大燕的承诺,又怎能轻信?他们前年说给铁勒部免三年赋税,转头就把人家的羊全充了军粮。”

图鲁台的手指在酒壶上停顿了一下,他眯起双眼,眼角的皱纹如刀刻一般,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思索。

“我老了,青岚部的孩子们可等不起。对了,萧公子,我注意到你腰间的玉佩,上面是大燕定北王府的纹?”

萧长风心中一沉。

这玉佩是他穿书时自带的,原主是定北王最不成器的庶子,玉佩是四个姐姐里最受宠的三姐所赠。

大燕间谍想必是拿这个大做文章,散布“萧长风表面投西凉,实则是大燕细作”的谣言。

不过,自己来到西凉后,为了西凉出生入死,截燕军粮草,断情报线,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忠诚表现。

“那是我未及笄时三姐所赠。”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可您见过哪个细作会带着燕兵的血来见您?我来到西凉后,为了西凉的利益,多次与燕军交锋,若我心怀二心,这玉佩现在就该在大燕将军手里换赏银了。”

图鲁台盯着玉佩上的云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高亢激昂的马嘶声,原来是青岚部的牧人在驱赶早羊。

萧长风眼角的余光瞥见廊下阴影里闪过一角灰布——与密报里所说的“灰布衫书生”对上了。

他指尖在案下暗暗掐了掐,指甲陷入掌心,带来微微的刺痛,面上却露出几分焦躁之色。

“罢了,您若信不过我,我也不强求。”他说着,扯过桌上未封的密信,“这是西凉王让我转交的军报,说下月要调三千骑兵去漠南……本来想和您商量借道之事,现在看来……”他故意将信纸折了一半,露出“漠南”二字,便匆匆收进袖中。

图鲁台的目光随着信纸移动了一下,又迅速移开。

萧长风站起身来,佩刀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议事厅中回荡。

“我去马厩看看我的青骓,您……再仔细想想吧。”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从议事厅到马厩的路上,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马厩里,青骓正悠闲地嚼着豆饼,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见他进来,青骓欢快地打了个响鼻,热气喷在他的脸上,带着一股草料的香气。

萧长风轻轻摸了摸马颈,马颈上的鬃毛柔软而顺滑。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墙根草窠里有半截灰布——与方才廊下的阴影完全吻合。

他嘴角微微上扬,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马槽,发出沉闷的声响。

“该收网了。”

议事厅里,图鲁台捏着那方玉佩,突然听见后窗传来细碎的响动,那声音如同老鼠啃咬东西一般,让他心里一惊。

他猛地抬头,正看见灰布衫的影子一闪而过,带落了半片瓦,瓦片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

而此刻的萧长风,正站在马厩后的草垛旁,看着那道灰影猫着腰向议事厅跑去。

他摸出腰间的铁哨,放在唇边,却没有吹响——他要让这只“老鼠”先尝到毒饵的滋味。

微风轻轻掀起他的衣角,衣角飘动的声音如树叶的沙沙声,露出靴筒里那柄淬了麻药的短刃,短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他望着灰影消失在议事厅后墙,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

“大燕的先生,你猜我这封‘军报’,是给你看的,还是给图鲁台看的?”

灰布衫的影子刚贴到议事厅后窗,萧长风的靴跟已轻轻碾过草屑,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他猫腰绕到窗下,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纸张摩擦的窸窣声——那是间谍在翻他故意留半折的“军报”。

“先生找什么呢?”萧长风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带着寒冬的气息。

他反手扣住那人后颈,用力往墙上一撞。

灰布衫闷哼一声,怀里的信纸“哗啦”一声散落在地,最上面那张赫然是大燕三皇子的密信残页:“青岚部若反水,赏黄金千两……”

图鲁台从虎皮毯上猛地弹起来,手中的银酒壶砸在案角,叮当作响,声音尖锐刺耳。

他盯着地上的密信,又看向灰布衫腰间露出的半枚玄铁虎符——大燕细作的标记,瞳孔骤缩成针尖,

“你……你前日说萧公子是细作,原来你才是!”

灰布衫的脸撞在砖墙上,鼻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军报”上,染开一团暗褐色的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族长莫信他!这是栽赃!”他挣扎着伸手去够地上的信,却被萧长风用刀尖轻轻挑开。

“栽赃?你前夜在青岚部说我要调兵围歼你们,可这信里写的是‘青岚部通燕’。你想想,大燕之前对铁勒部的所作所为,若我真想害你,何必把‘通燕’二字写得这么显眼?这明显是大燕想离间我们。”

图鲁台踉跄着两步,捡起大燕密信扫了两眼,突然抄起案上的青铜酒樽,狠狠砸过去。

酒樽擦着灰布衫耳畔砸在墙上,溅得那人半边脸都是酒渍,酒液洒在地上,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前年铁勒部的羊被充军粮,原来也是你们搞的鬼!”他布满老茧的手攥成拳,指节发白,愤怒的情绪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老子在草原上混了四十年,竟被个酸书生当猴耍!”

萧长风松了松扣住间谍的手,却没有完全放开。

他盯着图鲁台泛红的眼尾,声音柔和了一些。

“叔,您看这密信的封泥——”他用刀尖挑起一角,“大燕三皇子的私印,和我截过的二十封燕军密报一模一样。方才在马厩,我还捡到这东西。”他从袖中抖出半截灰布,正是方才墙根草窠里的,“您青岚部的牧人穿的都是羊皮短褐,哪来的中原细布?”

图鲁台的喉结动了动,他的内心开始发生转变。

他想起萧长风之前为青岚部做的种种事情,再看看眼前确凿的证据,心中满是愧疚。

他突然抓起案上的佩刀,“咔”地一声剁在两人中间的地板上。

刀锋入木三寸,震得灰布衫打了个寒颤,那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厅中久久回荡。

“说!大燕还许了你什么?”

“别问了!”萧长风按住图鲁台的手腕,“他说不说都不重要了。”他踢了踢脚边的大燕密信,“重要的是,您现在知道谁在真心护着青岚部。”

图鲁台的手慢慢松开。

他蹲下身,捡起萧长风方才留下的玉佩,云纹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那光芒柔和而温暖。

前日那些“萧长风是细作”的谣言,此刻突然变得如此可笑——若真是细作,何必冒死截燕军粮草?

何必把燕兵的血蹭在玉佩上证明清白?

“萧公子……”图鲁台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愧疚,“是我老糊涂了。”

“您只是护着族人,这是应该的。”萧长风弯腰扯下间谍的腰带,将人捆了个结结实实,那腰带摩擦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我今日来,除了揭穿这只老鼠,还想和您说件事。”他从暗袋里摸出真正的西凉王军报,“西凉王说,青岚部的三千匹战马若能暂借,战后草场赋税免三年,另赠五百车盐巴。”他指了指窗外的草场,“大燕说免赋税,可他们的铁骑踏过草原时,草会被马蹄啃光,羊会被抢光——您要的是虚头巴脑的承诺,还是能喂饱孩子们的盐和粮?”

图鲁台的手指摩挲着军报上的火漆印,他的内心经过一番挣扎,终于豁然开朗。

他突然笑出了声:“好你个萧长风,前半句吓唬我,后半句给甜枣。”他瞥了眼被捆成粽子的间谍,“这只老鼠怎么处置?”

“交给西凉王,换点实在的好处。”萧长风把军报推过去,“您若应了,明日我就让牛勇带五百车盐巴进草场。”

话音未落,议事厅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位身着月白骑装的少女抱着银鞍站在门口,发间的珊瑚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像一团燃烧的小火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阿爹,萧公子说的对。”她望着萧长风沾血的衣摆,目光明亮得像草原上闪烁的星子,透着满满的崇拜,“前日在峡谷,我躲在山坡上看您砍燕兵——刀刀都砍在他们的腰眼上,比阿爹教我的骑射还利落。”

萧长风的耳尖微微发烫,一种羞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认出这是图鲁台最疼爱的小女儿阿依朵,上月在马市见过一面,当时她抱着受伤的小马驹冲他笑,如今眼里的崇拜却比那日更加炽热。

“阿依朵姑娘过誉了。”

“没过誉!”阿依朵提着银鞍走过来,鞍桥上还留着新打的青岚部图腾,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她的指尖轻轻擦过萧长风的手背,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马兰花,触感轻柔而细腻,“若可以的话,我明日带您去看我们的驯马营。”

图鲁台看着女儿泛红的耳尖,突然咳嗽两声。

“咳,阿依朵,去把马厩的豆饼筛筛。”待少女跺着脚跑出去,他冲萧长风挤了挤眼,“我这闺女,就爱瞧厉害的人。”他抓起桌上的军报,内心已经完全下定了决心,“盐巴和赋税的事,我应了。青岚部的哨卡明日就重设,漠北的商道,萧公子随便用。”

萧长风松了口气,刚要道谢,腰间的密报袋突然震动。

他摸出信鸽腿上的纸条,阳光下,字迹刺得他眉心发紧——“大燕联合北漠狼骑,三日后在废龙城设伏。”

他捏着纸条的手慢慢收紧,紧张和忧虑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废龙城是西凉通往漠北的必经之路,若真中了埋伏……他抬眼看向窗外的蓝天,风里飘来阿依朵的笑声,混着马厩里青骓的响鼻。

“萧公子?”图鲁台察觉他脸色不对。

“没事。”萧长风把纸条塞进袖中,冲老族长笑了笑,“就是突然想起,明日要让人多备两车盐巴。”他望着阿依朵跑远的背影,又补了句,“给驯马营的孩子们,加两筐糖枣。”

微风轻轻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袖中攥皱的纸条。

大燕的圈套他早有预料,但废龙城的商队还等着他护送去漠北——他可以绕路,可青岚部的三千战马、西凉的粮草线,都等不起。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柄,剑刃贴着皮肤的凉意,仿佛在提醒他即将面临的挑战。

三日后的废龙城,阳光该会很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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