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革新途困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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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星台的铜漏滴到寅时三刻,史君浩终于看清那张药方背面若隐若现的龙鳞纹。

这是唯有天子近侍才能接触的鎏金宣,当年先帝赐给太医院院正的御用纸张。

他猛然攥紧泛黄的纸页,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突然无风自动,震得满地星图簌簌颤动。

大人!林捕头撞开朱漆门时带进一股血腥气,城东漕运码头又发现三具浮尸,喉间都有星宿刺青!

史君浩将药方塞入袖中,瞥见林捕头靴底沾着墨绿色晶粒——与赵首辅地窖金砖上的毒物如出一辙。

他抓起案头尚方宝剑,剑穗上的夜明珠照亮苏瑶蜷在角落的身影。

少女指尖的蛊虫啃噬声细密如雨,在青砖地面汇成暗红色的小溪。

让陶姑娘熬两碗断肠草。他解下大氅盖住苏瑶发颤的肩膀,卯时前我要看到漕帮二十年来的货船名录。

晨雾未散的金銮殿上,檀香混着霉斑的味道格外刺鼻。

张尚书捧着象牙笏板出列时,史君浩注意到他腰间新换的螭龙玉佩正泛着阎罗泪特有的磷光。

这位新任户部尚书提议的税制革新,字字句句都在给商贾加赋,却给世家大族留了十七处暗门。

臣以为当以《周礼》为纲。张尚书转动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扳指内侧的星宿图与浮尸刺青分毫不差,恢复前朝丁税旧制,方能彰显陛下仁德。

史君浩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所谓丁税旧制,实则是要将流民重新划为贱籍。

他刚要开口,却见李御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奏折上,恰好遮住最关键的那句按田亩征银。

这位素来支持改革的老臣踉跄着跪下请罪,官袍下摆露出半截靛蓝色卷轴——那是刑部密档才用的鲛绡纸。

退朝钟声响起时,史君浩的官靴踩过御阶上未干的血迹。

宫墙阴影里闪过几道戴星宿面具的黑影,腰间佩刀与那夜刺杀苏瑶的凶器形制相同。

他故意将尚方宝剑遗落在蟠龙柱后,剑鞘暗格里的蛊王立刻发出细微嗡鸣。

尝尝新晒的桂花蜜。苏瑶在偏殿拦下他,瓷盏里的胭脂冻颤巍巍映出她眼底青灰。

她藏起缠满绷带的左手,袖中飘落的药渣却带着燃命问天特有的苦杏仁味。

史君浩舀起一勺凝脂,突然捏住她欲缩回的腕子。

昨日还只是指尖溃烂的伤口,此刻已蔓延到虎口,皮肉下蠕动的不再是蛊虫,而是细如发丝的星芒——这分明是皇室暗卫独有的追魂引。

明日我要去验漕运浮尸。他咽下甜得发苦的蜜羹,将苏瑶冰凉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让刘将军戌时带着玄铁卫在观星台集合,就说...要重查先帝炼丹案。

暮色染红朱雀大街时,史君浩站在漕帮总舵的瞭望塔上。

二十丈外的货船正在卸货,力夫们肩扛的麻袋渗出墨绿色液体,在甲板腐蚀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林捕头递来的货单显示,这些装着岭南荔枝的木箱,通关文书都盖着李御史的私印。

当更夫敲响三更梆子,史君浩终于在那堆霉变的账本里翻出想要的东西——五年前漕帮送进张尚书旧邸的珊瑚树,运输记录里夹着一页钦天监的星位图。

他蘸着阎罗泪在窗纸上画出星轨,未干的毒液突然自动连接成杀手身上的刺青图案。

大人!陶婉清破门而入,双刀还滴着黑血,刘将军在观星台...他带来的不是玄铁卫!

史君浩反手打翻烛台,火苗窜上账本时照亮窗外无数星宿面具。

他扯断腰间玉带,暗藏的蛊王振翅扑向东南方的贪狼星位。

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他看见李御史的轿辇悄然停在两条街外,轿帘缝隙露出半截靛蓝色卷轴,正在月光下泛出尸斑般的青紫。

史君浩的手指在紫檀木案上轻叩,铜漏滴水声与殿外蝉鸣混作一团。

张尚书捧着新拟的税制章程,翡翠扳指在晨光中泛着幽绿光泽。

当他说到丁税当以人户计时,史君浩突然抓起案头算盘,玉珠碰撞声惊起梁间燕子。

张大人可知京城去年米价几何?他指尖划过鎏金算珠,在青砖地面投下细长暗影,每石从二两银涨至五两,而丁税若按人头征收...突然扬手将整本账簿摔在殿前,泛黄纸页如折翼蝴蝶般散落,露出夹层里描金的田契。

满朝文武的抽气声中,史君浩靴底碾过那些写着世家封地的契纸:城西王员外名下半数良田,在户部册上竟记作荒山!他特意转向御座深揖,臣请以铜尺丈量土地,凡隐匿田亩者——眼角瞥见张尚书正在擦拭额角汗珠,按《承平律》革除功名!

皇帝手中茶盏重重一顿,泼出的龙井在丹陛上蜿蜒成扭曲的溪流。

张尚书扑跪时,腰间螭龙玉佩撞在蟠龙柱上,迸出几点荧绿磷火。

史君浩嗅到熟悉的苦杏仁味,想起苏瑶昨夜咳在帕子里的星芒血丝。

暮色初临时分,史君浩在御花园撞见李御史。

老臣正在喂食锦鲤,袖口沾着的鱼食却是钦天监特制的朱砂米。

当第十三条红鲤跃出水面,他突然将鱼篓整个倾覆,混在莲叶间的靛蓝色卷轴立刻被史君浩踩住。

漕帮运往岭南的可不是荔枝。李御史折断柳枝在地上勾画,枝条划过的轨迹竟与浮尸刺青完全吻合,五年前先帝炼丹所需的昆仑砂...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珠在青石板上凝成北斗形状。

史君浩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指尖触到官服下硬物。

掀开补服瞬间,赫然看见李御史后腰嵌着半枚星宿铜符——正是那夜刺客面具上的贪狼纹样。

老臣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精光,沾血的手指在史君浩掌心急书观星台亥时。

三日后京城突降暴雨,史君浩的轿辇经过朱雀大街时,听见市集喧哗中夹杂着苛政猛于虎的呼喊。

掀帘望去,几个短打汉子正在散发传单,粗麻纸上歪扭字迹竟与张尚书书房废稿的笔锋神似。

大人小心!陶婉清双刀出鞘劈开飞来的臭鸡蛋,蛋液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腾起的白烟里飘着墨绿色晶粒。

史君浩瞳孔骤缩,这分明是赵首辅地窖金砖上淬炼的阎罗泪。

更鼓敲到戌时三刻,观星台的青铜铃铛毫无预兆地齐声轰鸣。

史君浩举着火折冲进密室,发现墙上星图被人重新排列,二十八宿的位置正对应漕帮货船近日停靠的码头。

当他伸手触碰角宿星位,暗格突然弹出一卷鲛绡纸,展开竟是五年前钦天监失踪的星官手札,末尾朱砂批注的贪狼噬月四字还在渗血。

暴雨砸在琉璃瓦上,史君浩忽然听见苏瑶的蛊虫发出尖锐嘶鸣。

转头望去,少女苍白的面容映在窗纸上,指尖星芒追魂引竟与贪狼星位遥相呼应,在雨幕中织成血色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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