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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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份的三城巷,正是一年四季里最好的季节之一,温度宜人,不燥不润。

早上八九点钟的光景,温厌拿了把蒲扇瘫在了铺子外头的躺椅上。阳光还不到最烈的时候,可是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有点隐隐的疼。算算时间,今天已经是十三了。

无良小铺斜对面的梧桐树底下站着两男一女。女孩子看着年纪不大,娇娇小小的,五官远远看着倒是很精致。一边和身穿黑色休闲服的男人说话,一边时不时眯着眼睛笑,看着很是讨喜。最右边一个男人抱着双臂懒懒散散的靠在梧桐树上。微微侧着脸,听女孩叽叽喳喳的说话。鼻子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多少有点斯文败类的微妙意味,倒是副赏心悦目的好皮囊。

镇上多年不曾来过外地人。温厌早上闲着没事,非要给郁瑶读故事,被郁瑶一怒之下赶了出来,只能瘫在椅子上混吃等死。正好看到三个养眼的人物。本着不看白不看的精神,即使眼睛已经开始有流泪的迹象,她还是努力眯着眼睛,颇有些身残志坚的精神。

悠哉悠哉的躺着,阳光轻轻柔柔的照着,帅哥美女赏心悦目的看着,耳朵里听着郁瑶乒呤乓啷收拾东西的声音,她突然就感觉圆满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温厌觉得当浮一大白。

事实证明,人一旦得瑟起来,就容易忽略潜在的危险。

就在她鬼鬼祟祟的把刚摸到手里的酒壶往嘴里送时,耳朵传来一声河东狮吼,

“姓温的!你又作死是不是?!眼睛不要了是不是?腿也不要了是不是?”

温厌吓的一哆嗦,颤巍巍的回头,发现郁瑶正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冲她张牙舞爪。

温厌感觉自己的小心脏也快不行了。她哆哆嗦嗦的指着郁摇,颤巍巍的道,“你你你你你你你干嘛,把刀给我放放放放放放放下,冷静,冷静!”说到冷静两个字的时候颇有些撕心裂肺的惊慌。

梧桐树底下的三人显然也被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郁瑶满脸愤恨,拿着菜刀一点一点的指着她,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能不能不要成天作死?我就一会儿的功夫没看见,你手里拿着什么呢?你给我放下!”

“放放放!”温厌赶紧把酒壶放到桌子上。满脸心疼的安抚郁瑶,“别生气别生气!生气老的快,快来让姐姐瞅瞅,”说着双手掰着郁瑶的脸,“哟,这里都有皱纹了……”

树下的女孩子估计看着温厌的模样感觉有些好笑,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边上穿休闲服的男人朝她翻了个白眼,“储朝白,你小声点啊!这么幸灾乐祸,别人过来揍你我可拦不住。”

储朝白撇撇嘴,“就你话多!我笑一下怎么了?难道不能因为你长的好笑才笑的吗?宴和哥都没说我,就你一天到晚啰嗦我。而且那两个小姑娘一看就很好玩,怎么可能打人?”

“喂,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你以为你爸妈怎么同意你出来的?不是看我面子,你现在还不知道蹲哪个坑里玩泥巴呢?就知道你宴和哥宴和哥,没良心的。还我丑?作为整个流溪河河草,百墨阁第二,我要是丑,下面那些人怎么活?”

“哟,流溪河河草?百墨阁第二?河花是谁?百墨阁第一是谁?”

”百墨阁只有第二!流溪河河花嘛,当然是——”说着朝陈宴和努了努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贱嗖嗖的看了眼陈宴和,同时大笑起来。

陈宴和:“………”

等两人彻底笑够了,小铺那边也没了动静。

被骂了一顿后,躺椅上的人似乎也彻底乖顺下来,蒲扇扣在脸上,昏昏欲睡的样子。直到三人驾车离开都没动一下,储朝白还一直感慨,后出来的小姑娘是真的凶,想喝酒的小姑娘也是真的怂。

陈宴和听着有点无语,他倒是没看出来想喝酒的那位到底多怂。反正他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某个姓温的趁着另一个转身回屋的时候,借着手里蒲扇的遮挡,悄咪咪的把桌子上的小酒杯攥到了手里。

陈宴和他们开车往桃花坞的时候,四辆越野车也停在了小铺门口。

第一辆车里率先跳下来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戴着墨镜,皮肤白皙,长发用皮筋扎成了个高马尾,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得体的西装,显得很是干净利落。

后面一个男人紧跟过来,“单特助,打听清楚了,就在这个铺子里。”

女人点点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破旧的铺子,最后目光停留在躺椅上的人。

她摘了墨镜,昂首朝着躺椅走去。

“大小姐,好久不见。”

温厌躺着没动,似乎真睡着了。单助理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正准备上前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嘲讽的冷笑。

“单慈安,这么多年不见,你这种到哪都喜欢前呼后拥的臭毛病还是一点都没变过,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单慈安回头,郁瑶手里提着个菜篮,分明是买完菜刚回来。

她冷冷盯着郁瑶,话却是特意说给躺椅上的人听,“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陈董吩咐了,要想尽一切办法“请”大小姐回陈家。”

她说到那个请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郁瑶不屑道,“就陈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大小姐既然出来了肯定就没打算回去!单助理请回吧!”

单慈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个子高挑,看人的眸光中总是带了一点不屑和傲慢。郁瑶很是讨厌她的眼神,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我不是来征得你同意的。我说过了,陈董吩咐过,“请”大小姐回去。不计任何后果!”

“你敢!”

单慈安没说话,只是朝着后面的一群保镖挥了挥手。两个保镖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郁瑶。

“姓单的!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郁瑶挣脱不开,冲着陈慈安叫嚷,“真以为自己是个正宫了!连个三儿都没混上,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大头蒜!”

单慈安目光阴冷的走到她面前,这辈子她最恨的就是郁瑶的这张嘴,什么话脏吐什么。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郁瑶,“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说就说,你以为我怕你啊,你以为你算什么,你不过是陈家养的一条狗!你……!”

啪的一声!郁瑶脸上挨了一巴掌!

“呸!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姑奶奶的脸岂是你那双脏手可以随便碰的……”她简直要气疯了。双眼通红的瞪着单慈安!拼命的挣扎,奈何一个女孩子的力气始终抵不过两个成年男人。

她现在后悔当初没有听温姨的话,跟温厌一起好好练武了。

就在气氛剑弩拔张时,一把凉凉的嗓音从他们身后的躺椅上响了起来,“单特助倒是好大威风。”

话音凉凉的,乍听之下感觉有种淡淡的戏谑。

单慈安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抿了抿唇,表情僵硬的回头,温厌脸上的蒲扇已经拿了下来,食指和中指正轻轻的敲着躺椅的把手,懒懒散散的半躺在躺椅上。

单慈安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大小姐,陈董让我请您……”

话还没说完,温厌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慢慢坐起身,随手用蒲扇指了指边上矮凳,“我不习惯仰着头和别人说话,坐。”

单慈安脸上变了变,最后还是有些屈辱的坐到了郁离旁边的矮凳上。

“大小姐,陈董……”

啪!

这次没等她说完,温厌已经一个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她怨恨的盯着温厌,还没来得及开口,脸上又挨了两巴掌。

温厌从小习武,这三巴掌打的及其响亮,连边上的保安都忍不住惊了一下,但是他们不敢动手,毕竟那是陈家大小姐。而且动手也不一定打的过,这就很尴尬了。

陈慈安噌的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温厌,目光冰冷又恶毒。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温厌并不在乎,“一巴掌是替郁瑶还你的,一巴掌是我自己的,在我面前打我的人,你的胆量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还有一巴掌是你的陈董的。”说着朝郁瑶笑了笑,“有仇就要当天报,懂吗?万一时间长了心软了怎么办?”她说完跟没骨头一样,又懒洋洋的躺了回去。

单慈安死死的盯着温厌,脸上白了白,却没再说什么。

温厌朝着那两个保镖漫声道,“怎么?还要我亲自去请你们放人?”

保镖没敢说话,但也没敢松手,只是看着单慈安。

温厌哼笑一声,“陈玉桥调教了四五年的人,怎么一离了他身边个个都跟个小兔子似的?怎么?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话音是带着笑意,可语气里浓浓的嘲讽简直要刺穿单慈安的耳膜。

“大小姐说的哪里话?陈家再怎么说都是您家,何至于轮到一个人外人来羞辱?”单慈安脸色变了数变,最后还是表情恭敬的对温厌解释,她不能也不敢离开陈家,更不敢违背陈玉桥的话,“没听到大小姐的话吗?放人!”

温厌听到这话不可置否,只是半合着眼意味不明等笑了笑。

她的眼睛实在睁不开,已经快十二点了,阳光越来越刺眼。她把蒲扇重新扣在脸上。阴影出来的时候,好歹让她舒服了点。

“大小姐,陈董让我来请您回去。”温厌久久不开口,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单慈安只好继续重复一次。

温厌没有答话,周围一片寂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单慈安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

郁瑶跪坐在郁离旁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温厌安抚的拍了拍。

就在单慈安觉得今天等不到答案,准备明天再过来时。蒲扇底下响起了声音,“你们回去告诉陈玉桥,想让我回陈家,把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准备好。”许是脸上扣着蒲扇的缘故,她的声音显得又沉又闷。

单慈安抿了抿嘴,低头看了看郁瑶,又看了看躺椅上的人,最后面色铁青的带着人走了。

喧嚣过后,剩下的人也没有再说话。温厌现在感觉浑身不适,眼睛和腿都开始隐隐的疼。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郁瑶则坐在旁边满脸担忧的守着。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眼睛总算不疼的那么厉害。温厌揭开蒲扇,慢慢的眯起双眼。透过细缝,看见郁瑶坐在旁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吓了一跳,急忙坐起身,想了想,后知后觉的摸摸郁瑶的脸,“脸很疼吗?”

郁瑶摇摇头,把眼里的泪光收了回去。

温厌呼了口气,“那你还一副守灵的样子守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郁瑶还是摇头,咬着唇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温厌。

温厌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

“瑶瑶,怎么了啊?别愁眉苦脸的,我可不喜欢你这样,要是兰姨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郁瑶听到她说兰姨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温厌有点慌,自从兰姨走后,她已经很久没看到郁瑶哭了。平时不管遇到什么,都像一个小兽一样,张牙舞爪的挡在她前面。她暗暗想道,果真今天让她受了委屈。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两腿已经僵的没有了知觉。

“别哭了,下次再看到单慈安,把她绑起来让你抽,行不行?再哭铺子要淹了。”

郁瑶摇摇头,泪眼朦胧的抬起头,“锦初,我们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让陈家再也找不到你。永远都不回来了好不好?我不想你去陈家,你在陈家从来都不开心。”

锦初,陈锦初。温厌从前的名字。

她小时候嫌弃自己名字笔画太多,非求了母亲给她改。

母亲笑眯眯的问她,“我们锦初喜欢叫什么呀?”

她想了想,指着天上飞的大雁道,“我想跟母亲一个姓,叫温雁子!可以飞在天上!”

母亲笑的不行,告诉她“雁”字也有很多笔画。

再后来,她认识了一些字。又跑去找母亲,写了讨厌的厌。嚷嚷着母亲给她改这个。

母亲又笑眯眯的告诉她,这个是讨厌的厌,我们锦初这么招人喜欢,怎么能用这个厌呢?

彼时她还很小。不懂什么叫讨厌。她就觉得这个字笔画很少。于是书本上偷偷写了温厌。

母亲只当她是孩子胡闹,便随了她去。

直到母亲生病,被接回温家。她才改了名,随了母亲的姓,温厌。

但是一直到去世,母亲一直喊她都是“我们锦初”。

温厌回过神来,拍拍郁瑶的手,

“原来是担心我。说什么傻话,陈玉桥既然已经找来了,肯定不会轻易让我走。况且,”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对面的梧桐树上,“况且,我也想我妈了。我想回去把她给我的东西带出来。”

说着她又转头看着郁瑶,认真的说,“你不用担心我。兰姨之前说过还有亲戚在流溪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我不去,我要一直照顾你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要是敢让我走,我就咬死你!”郁瑶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凶巴巴的瞪着她。

温厌失笑,“好吧,那你现在可以照顾我了。我眼睛看不见了,腿也动不了了。”

郁瑶这才想起来,慌忙的跑进屋里,拿了药和温水塞到她手里,又忙忙的跑到屋里去拿毯子。

温厌听她乒乒乓乓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把药塞进嘴里就着温水吞了下去。然后开始理直气壮的使唤郁瑶,“郁瑶,我想吃芒果,放一点点酸奶在上面,不然太甜了我吃不下。”

郁瑶在里面应了,她又支使道,“还要葡萄,不要红提,要葡萄。青葡萄………”

“午饭要一碟酸酸辣辣的凉拌海带,再要一盘你上次做的椒盐基围虾……”

郁瑶在屋里忙着切水果,听到这里怒道,“要饭的还挑食!做给你吃就不错了,还一天到晚点菜!当我这是菜馆呢?”

温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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