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草恨声道:“谁拿你们开玩笑?你们一直都想骗我出去干什么?毛蛋早就死了。”
温厌疑惑道:“毛草叔,你乱说什么?上次我在洞穴里明明看到毛蛋叔了。他好好的呢,怎么可能死了。只是不小心摔烂了脸。”
毛草眼睛盯着陈宴和,在他看来,几个小姑娘无所谓,但是这个叫陈宴和的不一样。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于是他对着陈宴和道:“你去那边树底下,蹲在那里不要动,你动一下我就直接砍了她。”
温厌朝陈宴和眨了下眼。陈宴和慢慢走过去蹲坐在树下。
毛草这才有些放下心来,向着温厌道:“你可别想着骗我。你在哪个洞穴看到他的?”
温厌笑着温声道:“我为什么要骗您呢?您看,您肯定误会我们了。是不是谁告诉您说毛蛋叔死了,所以您才以为我们骗您?”
毛草现在也有些拿不准,按理说如果他们听到了他和老娘的谈话,那么应该就知道毛蛋已经真的死了。可这个叫温厌的小姑娘却信誓旦旦的说毛蛋根本没死。还问他是不是被人骗了。可是怎么可能呢?当初,可是他……或者,他们根本没听到他和老娘的谈话?又或者,毛蛋当年真的没死?……
温厌时刻观察着毛草的情绪,看他有点松动,想了想又跟毛草说道:“毛草叔,您看,您可能真的误会我们了。我朋友已经受了伤,您能不能把她先放过来?或者您如果不放心,我可以过去,您扣着我,把她放回来。您放心,今天就是个误会,我们不会让家里人知道的。”
毛草看了一眼储朝白,小姑娘被吓得瑟瑟发抖,可能伤口有点深,一直在冒血珠。他想了想道:“那你先慢慢走过来,我放她过去。”说完又补了一句,“放心,等他们都下了山,我也会放你回去的。但是你要保证不能告诉家里人,还有,以后也别上山上来打扰我们。”
“您放心,毛草叔,我们自己跑在外面玩闯了祸,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家里人要骂死的。我们不会和家里人说的。”说着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道:“毛草叔,那我过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温厌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毛草下意识的抬了下手,就在这时,温厌一个飞扑,把毛草往后面撞开了两步,陈宴和也冲了过来,拉了一把吓傻了的储朝白就往郁瑶那边推了过去。
储朝白踉跄了几步,郁瑶跑过来抱住了她。
毛草反应过来,挥舞着菜刀冲向温厌时,储朝白白了脸,扯着郁瑶尖声道:“温厌!”
郁瑶也白了脸,一动不敢动。
毛草冲过来的时候满身戾气,他那么相信她,她居然骗他!
陈宴和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挥手替温厌挡了一下,刀口锋利,衣袖被撕裂,有血冒了出来。
毛草想再补第二刀的时候,一个身影跳了起来,一个侧踢,刀飞了出去。毛草有些愕然,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胸口已经重重的挨了一脚。他感觉自己像被车撞飞一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接着有人过来补了第二脚第三脚……他昏过去之前想,完了。这辈子就到这里了。他看不见他家小子和毛丫长大成人了……
“没骗你!当时就一脚,真的!温厌飞起来一脚,毛草飞了两米远!你想想,毛草多大份量啊,起码一百八十斤打底!”李东恒一边给储朝白擦药酒,一边听她手舞足蹈的比划。
他突然想到了,当初郁瑶说“温厌打他十个没问题”,她一直以为开玩笑来着……
想到这里,他只好“嗯嗯啊啊”的点头附和。真是服了这个姑奶奶了,受了伤也不安分点。
正想着的时候,头上忽然重重的挨了一下,他吓一跳,抬头看见储朝白正瞪着他,“你是不是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吹牛?!”
李东恒敢怒不敢言,赔笑道:“怎么可能不信呢?储大小姐说的我都敢怀疑,以后还指望在流溪河混吗?我真的信。但是我也要先给你处理伤口啊!”
储朝白又瞪了他一眼,好歹放过了他。好在伤口不深,不用去医院,消消毒就可以了。
她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宴和哥呢?他手臂伤的重不重?要去医院吗?”
李东恒给她告饶:“姑奶奶,先顾着你自己吧!宴和哥有人照顾,也就破了点皮。你这伤的是脖子,留了疤嫁不出去看你怎么办?”
储朝白想起陈宴和又有点不高兴,嘟囔了一句,“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
李东恒无奈,只能闭了嘴,认真帮她处理伤口。
毛草醒的时候,感觉自己胸口闷的难受,像是被人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是自己的房间。
头有点晕,记忆也有点空白,他有点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头顶传来一个声音,“醒了?醒了就坐起来吧。我们聊一会儿。”
毛草抬头,温厌背对着他,站在床头的一个高几前。
高几上摆了一张全家福,有他,有阿成他爹和老娘,还有老婆孩子,甚至连他继女都在,唯独没有毛蛋。
他想了想,似乎即使毛蛋活着的时候,他们也从没有拍过一张全家福。
温厌似乎看的很认真,过了一会儿才回身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一下说道:“说说吧!”
毛草不想承认,虚张声势道:“说什么?我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温厌哼笑一声,垂眸看他,“我帮你回忆回忆?”说着摇了摇手里的手机,“都录音了,放给你听好还是……放给警察听好呢?”
毛草低着头,不说话。
温厌摆弄了下手机,点了播放,毛草听见里面传来自己的声音:“……都这么多年了,怕什么呢?”
毛草的脸色霎时间变的一片死灰。
温厌已经按掉了录音。毛草嘴巴张了张,他说:“我……”
刚说完一个字,才发现嗓子哑的不行。他有些怔愣,最初的慌张过去,剩下的却是满眼的茫然。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其实毛草小时候很喜欢毛蛋的。那么小的一个人,天天坠在他后面喊“哥哥,哥哥”。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的呢?毛草想了想,大概是自己六七岁的时候吧。
那时候的毛蛋三岁还是四岁?他记不大清楚了。
大概是在周边邻居,家里亲戚,甚至自己父母的一声声比对中,
“毛蛋真聪明,不像毛草看着呆呆笨笨的。”
“毛蛋长的比毛草好看。”
“毛蛋的小嘴真甜,真有礼貌。毛草,你要跟你弟弟学学,不要跟个哑巴一样。”
……
又或者在父母的各种毫无理由的偏心和遭受的各种莫名其妙的谩骂中:
“毛草你怎么回事,叫你看着毛蛋,他怎么又哭了?”
小小的毛草有点委屈,明明是毛蛋自己跑摔倒的,为什么要骂他?
“毛草,你比弟弟大,你就不能让着弟弟吗?”
“毛草,弟弟小呢,我要抱着弟弟,你是哥哥了,你自己走。”
毛草想,为什么我什么都要让着弟弟呢?好吃的,好玩的……明明我也是孩子啊!
……
后来他就不喜欢毛蛋了。
他记得没有毛蛋的时候,他哭了,老娘也会抱着哄自己的。
他喜欢的吃的,喜欢的玩的,爹妈也会都留着给他的。
后来有了毛草,爹妈还是爹妈,可是,却不再是喜欢自己的爹妈了。
毛蛋长的比他好看,大大的眼睛,圆圆都脸,皮肤也白。
毛蛋比他聪明,他话还说不利索的时候,毛蛋已经会背简单的古诗了。
毛蛋比他更讨喜,看见老人就是爷爷奶奶的叫,看见年轻一点就大爷大娘的叫,哥哥姐姐的叫。
毛蛋好像什么都比他好。
小小的毛草有时候会想,要是没有毛蛋多好。
所以当毛蛋摔傻了以后,其实有段时间,毛草心里是暗暗高兴的。
他想,毛蛋成了傻子。爹妈就不会喜欢他了,应该会像之前那样,都喜欢自己。
可是,他想错了。
老娘总是搂着毛蛋哭,一声儿一声心肝的。哭着哭着就骂他,骂他没看好毛蛋,骂为什么傻的不是他……
老爹眼里也似乎没有了他。只是看着毛蛋闷闷的叹气,抽烟。
还是没人会注意他。毛草想,这世界上大概没人会喜欢他吧。
有时候脑海里会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没有毛蛋,多好……
再后来,毛蛋长大了,越大越傻。
会对着他流口水,然后看着他傻笑。
他会嫌恶的撵他走。
渐渐的,毛蛋越长越大,越长越胖,也越长越傻。
他开始乱跑,或者嚎叫。甚至会把大小便弄的满身都是。
他那时候没有一天不咒骂他。
他打他,骂他。可是没用,毛蛋依旧只会对着他流口水,对着他傻笑。
直到最后,毛蛋开始动手打人。疯了一样,见到谁就攻击谁。
家里人不敢再把他放出去。把他锁在屋子里。再把他锁在院子里。
可还是没防住。
那天他下了田,老爹一个人在家,可能是放开毛蛋让他吃饭,或者是别的什么……没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老娘不在,回了娘家。
那天他从田里回来,刚到院门口就听见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吓了一跳,丢了锄头就往院子里跑。他看见毛蛋拿着把铁掀对着地上的人使劲的拍打,铁掀拍在肉上面的声音,又沉又闷。一下又一下。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那人,是他老爹。
那时候他已经快四十岁了。
没有女人,一个病歪歪的老娘,一个没什么劳动力的爹,一个傻子弟弟。
没人愿意嫁给这样的家庭。
他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弄开了那个傻子弟弟。
现在回忆起来,他只觉得那天身心俱疲,天崩地裂。
他想,他可能要受不住了。
他每天都在想,干活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是的时候,只要一停下来他就想,我什么时候才能不过这样的生活?
一直到了那一天,仿佛是命中注定,又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可能老天爷也看不得他这样辛苦。
那天他正在稻田里给稻子打药水。
天气很热,多穿一点就汗流浃背,但是稻叶子很长,如果穿少了,腿上胳膊上又被剌的生疼。
还剩三亩地,差不多三桶水也就够了。他想,马上天要黑了,如果打不完明天早上早点过来,也就差不多了。
他喝了一口带过来的水,水壶时间长没洗。总有一股子霉味。正准备抹把脸继续的时候,老娘颤颤巍巍的从田埂上走过来。
老娘气喘吁吁的说:“毛蛋摔了。在小洞天,摔伤了腿,”老娘歇了一气,又接着道:“你爹一个人弄不动他,让我来找你。快走,明天再打。”
毛草搁下了药桶就跟着他老娘走了。他让他老娘回家等着去,老娘不肯。只说不用管她,先去看看毛蛋。
毛草只能自己快步朝小洞天跑去。
在路上的时候,他又像平常一样愤愤的低咒了一句,怎么不摔死你?
毛蛋是从小洞天的西边的一个斜坡上摔下来的,撞在了碎石上,摔断了腿。
他太胖又太重,老爹一个人根本弄不动他。扯他一下他又鬼哭狼嚎。
毛草看了他一眼,断了的那条腿扭曲着,脸上手上都被碎石划伤,满头满脸的血。有点像他六七岁那年。
他和老爹一个人抬头,一个人抬脚。
可是毛蛋拼命挣扎嘶吼,根本托不住。
毛草感觉很崩溃,他那时候长的又瘦又矮,毛蛋却长大高大肥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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