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换源:

  谁能想到会是个残废!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媳妇,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最后得来的却是个右手残疾的孩子。

他十个月的时候,甚至都不能用双手撑着身体往前爬。

她满心满眼盼来的孩子,最后却让她成了整个村的笑柄。

只要她抱着星星走过的地方,身后就传来那些人的阴阳怪气。

她恨恨的想,这不是我想要的孙子,这是个怪物,是个残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她无时无刻不想把这个人废物丢掉。

可是真正让她丢掉的时候她又下不去手。

她信命,信轮回,信报应,信了几十年。

她怕做了坏事糟报应,她怕来世进了畜牲道,所以她不敢!

直到那天,她拿着锄头出了门,可是忘了带水,匆匆回去的时候,撞见了抱着星星正准备出门的人。

星星朝着她呜咽,拼命朝她挥着那只没有手指的可笑的右手。她默默回屋,关了门。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别人抱走了他,不是我丢的。我去田里,然后他让人抱走了。”

再后来她儿子媳妇回来了。她说:“星星丢了。”

儿子媳妇不信,同她吵,他们说:“好好的怎么能看丢?星星小时候你就不喜欢他,你一天都没喜欢过他!”

他们声嘶力竭的质问她:“是你送人了还是卖了?你根本就不配当个人,更不配当孩子的奶奶,你没有良心,你会遭报应……”

她忍不下去了,拍着桌子同他们嘶吼,“你们喜欢他吗?拍着你们的良心说,当初星星要跟你们走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爸爸妈妈要打工,没办法带你?你们在外面好吃好喝,回来就哭穷,嘴里喊着对不起孩子,事实是这样的吗?你们没有一刻希望他丢吗?你们不是一直想重新要个孩子吗?你们没嫌弃过他吗?只不过是想把所有错都怪到我头上!”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那天的争吵,每个人都在歇斯底里的竭尽全力的,吐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话。

最后她说,如果你们真的没有嫌弃过他,那你们去找吧!

可是那夫妻俩怔了半晌,最后提着包走了。

她记得那天人真多呀!门前门后都围满了,她在夏树坳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坳里有这么多人。

后来她的脑子就一片空白,再之后她就开始到处和人说,说星星丢了,让人抱走了。说那天她在田里,回来就找不到他了。

坳里的人听了敷衍的点头,然后走开。她就拉着下一个人继续说。

说的多了,她自己都信了。

夏树坳的人都说她疯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疯。她只是想告诉别人,星星是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丢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去条子河的路上,一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闷头走路。

小黑狗似是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沉闷,不叫不闹的跟着李东恒。

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众人没什么胃口,都只喝了点水。

可能是路途太远,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上次没来得及收的东西还在原地。

几人把能用的重新整理一下,之前吃的喝的放在太阳底下几天,已经发霉或者干硬了,只好舍弃。

温厌本来打算自己过去,几人都不同意。她看劝不动,也只能随他们了。

最后商议了一下,大家还是决定一起去桥上。

李东恒看着黑狗发愁,问温厌这个要怎么处理。

温厌也有点郁闷,陈宴和想了想道:“其实你要是怕狗血凝固,放一点柠檬水就好。何必牵一整只狗来。”

李东恒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是怕效果不好嘛,万一掺了水,被打假了……对吧?”

几人都有点无语,又觉得有点好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没杀过狗,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最后陈宴和拍板道:“从小黑狗腿上开个小点的洞,李东恒拿个瓶子过来接一些就行。”

好在上次李东恒过来时带了刀,怕有人受伤,还特地带了个小药箱。这次倒是用上了。

几人把小狗包扎完后,李东恒拍了拍小黑狗,笑着道:“饶你一条小狗命!自己玩去吧!”随后解了绳索。小黑狗癫癫的跑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温厌拿出唐先生给的玳瑁,递给郁瑶,“不知道有没有用,一会儿你拿着这个,尽量不要走散。”

郁瑶点头应了,说实话她有些紧张,可是她实在想去看看,看看那个不被人爱的小孩,哪怕哄他两句也行。

依着上次的路线,温厌带几人走到桥心,她伸手在石柱上敲了敲,没过一会儿,淘淘带着几个孩子陆续走来。

她抬头看了看,大家都进来了。

只是跟之前的吵吵闹闹不同,这次几个孩子意外的沉默。

温厌半蹲在淘淘面前,视线和他齐平,淘淘抬头看了她一眼,迟疑的喊了一声:“姐姐……”

温厌“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怎么了?”

淘淘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般小心翼翼开口道:“姐姐,你们上次没事吧?你们……我们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越说声音越低,说完又低垂着头。

“我没事,那个……”她说着抬头看了眼陈宴和,抿嘴笑道:“那个叔叔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好了。”陈宴和在旁边重重的咳了一声,温厌没理他,继续问道:“为什么以为我们不会来了?”

淘淘内疚道:“上次都是我不好,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那样了。”想起之前的事情他还是很惊恐,他摇摇头接着道:“他之前……不这样的。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温厌拍了拍他安抚道:“和你没关系。我说过要带你们出去的,肯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淘淘眼睛一亮,周围的孩子都开心起来。

那天之后,他们一直都在等温厌回来,可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

淘淘记得,当时里面有个小男孩气呼呼的挥舞着小拳头道:“他们肯定不会回来了,都是骗我们的!”说着他喃喃了一句,“和爸爸妈妈一样,把我们丢下就走了。不会回来找我们的。”

他当时气的推了他一把,把小男孩推了了趔趄,他大声道:“不会的!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几个孩子吵吵嚷嚷了好几天,越吵心越慌。

还好,今天终于又等到了他们。

淘淘向那个小男孩得意的看了一眼。小男孩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不过很快又被快乐的情绪感染,不由得咧着嘴笑了。

“姐姐,姐姐,我们现在过去吗?”

桥上又起了大雾,温厌叮嘱了几人别走散。

说完带着淘淘往桥西岸走去。

淘淘刚想跑过去敲石柱,温厌拉住他,她说:“这次我来敲。你带着弟弟妹妹们站远一点,照顾好自己和他们,可以吗?”

淘淘点了点头,依言拉着小孩子们往后退了几步。

众人都有些紧张,郁瑶和储朝白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陈宴和拉过温厌,目光落在石柱上。

温厌执着的摇了摇头,抬手示意自己来。

陈宴和拉着她的手不说话,温厌无奈道:“你站李东恒那边点,他也是男人!”

李东恒:“……”

温厌推了陈宴和一下,她说:“去吧!看好他们三个,”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放心。”

她抬手在石柱上敲了三下,星星的身影一点一点在桥上显现出来。

温厌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句安慰的话。

正想找另外几人帮忙时,星星突然开口道:“姐姐,我知道奶奶不想来见我。”六七岁的小男孩难过的低着头,只漏个圆圆的头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姐姐,谢谢你们。我……我不想回去了。在这里,也挺好的。”

在这里,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虽然偶尔会挨打,可是晚上的时候,淘淘他们总是跑来找他玩,有时候,他也挺开心的。

温厌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心里有些发酸,这么懂事又聪明的孩子,最后她俯下身对星星道:“那我们不回去,姐姐带你走好不好?以后重新找一个爱你的爸爸妈妈和奶奶。不回去了。”

星星没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人也没说话,本来还想着哄他几句或者安慰安慰他,可是真的看到了他,却又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淘淘几个也站在后面没说话,他们想出去,也想让星星跟他们一起出去。可是,星星似乎不想出去。几个孩子陷入了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许久,星星才抬起头来看着温厌,他摇摇头道:“不用了姐姐。”说着又看向淘淘几人,他说:“姐姐,你带他们几个出去吧!给他们重新找个爸爸妈妈,一定要找很爱很爱他们的爸爸妈妈,千万不要再把他们……弄丢了。”

说着他飞快的擦了下眼睛,接着又道:“我不出去了,我想留在这里。”

温厌温声问道:“你真的不想出去吗?如果他们都走了,那么就剩你一个人在这里了。”

星星又低下头不说话。

温厌想了想又道:“你是不是怕出不去?不用担心,”温厌握了握他的右手,星星明显的瑟缩了一下,温厌却紧紧的拉着他没动,认真的对他说道,“我们有办法让你出去,你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姐姐还需要你帮个忙。”

“我能帮你什么?”小孩子内心纯良,听温厌说要他帮忙,立刻抬头问道。

“等出去再告诉你。”温厌朝他身后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白雾,她问,“你平时在哪里?可以带我们去吗?”

星星犹豫了一下,他道:“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是天亮之前我们一定要上来,不然……”说到这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变得惊恐起来,“底下有怪物!”

温厌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郁瑶走上前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的说:“没事的,不怕。”说着她指了指温厌,对星星道:“这个姐姐很厉害的,她可是能一次打十个人的哦。她会保护你们,我们也会保护你们。”

温厌弹给她了个闹崩,随后对桥上的几个孩子道:“你们要是害怕就先回去,等我们回来时我去桥心喊你们。”

淘淘摇摇头,“我们不怕,我们在这里等姐姐你们回来。”

温厌点点头,随后叮嘱了淘淘几句,让他照顾好弟弟妹妹,如果听到什么声音,就带着他们躲起来。

淘淘认真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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