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皇城的宴会终于落下帷幕,宾客散去,宫人忙碌收拾残局……太极宫外,车马陆续离开,定国侯府的马车却一动未动,祁姝在宫门前来回走着,时不时伸长脖子往里头去瞧,马上要到宵禁了,她家姑娘却不见踪影,侯爷让她在外边等候,自己进去寻人了,也不知里头到底如何?
华西宫凤归殿内,刘后气急败坏的指着地上跪着的宫女训斥
“你说说!本宫养你何用!”
“娘娘息怒,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奴婢只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谁承想那丫头会和玉莹姑娘穿一样的衣服!”
“还敢顶嘴!来呀,掌二十!”
“是!”
一个嬷嬷上前,抻着那婢女就打,“啪啪”声不绝于耳。跪伏在一旁的黄衫少女胆战心惊,瑟缩身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刘后眼锋扫过她,冷声
“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禀姑母,玉莹原是准备去璧月轩的,谁知途中遭人暗算,醒来时已在您这儿了。”
少女紧张地看着刘麟生怕说错一个字便要遭到惩处。
听完她的话,刘麟并未立刻表态,她站在窗前兀自沉思片刻后揉了揉眉心
“看来是有人在帮他了,也罢,你先回去,今日之事切莫再对他人提起!”
“是。”
少女战战兢兢退了出去,刘麟侧头问贴身嬷嬷
“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还没有,我们的人看着呢。娘娘,现在要过去吗?”
“过去?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谁、”
“老奴看,不论是谁,对我们都是有利的。用得好,也能叫那小子抬不起头来!”
刘后并未搭话,以手抵额自语
“璧月轩,碧悦轩、今天书悦那丫头不是带着闻侯的女儿回去换衣服吗?原来是她啊。”
“您是说、”
“本宫知道怎么办了,你赶紧派人找到闻侯,想办法把他带到那儿,本宫现在就去找陛下!”
“是。”
魏镜啊魏镜,不能把我的人安插在你身边,让你好好出一回丑解解气也是好的!
想着,刘麟迅速整理好衣冠,带人向为政殿而去。
碧悦轩
魏书悦换好衣物,叫来春溪便问
“春溪,闻昭什么时候回去的?”
春溪一愣,迷惑,反问
“公主,你说什么?闻什么?”
“闻昭!闻昭什么时候回去的?”
魏书悦见她这迷愣样,急得跺脚,重复一遍。
春溪眨眨眼睛,摸摸头,还是困惑,小心翼翼问
“公主,您在说谁啊?”
这下魏书悦倒蒙了,她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勉强问
“就是、诶?今天没人来找过你吗?”
“没有呀,怎么了吗,公主?”
“没有?”
魏书悦有点不敢相信,半晌突然大叫起来
“遭了!我怎么忘了还有一个璧月轩呢!完了完了,出事了!”
见她这慌张模样,春溪也跟着紧张起来
“出什么事了?”
“参加宴会的人都回去了?”
“这,您不是让奴婢守在宫里,奴婢也不清楚。”
“瞧我糊涂的,春溪你快随我走一趟!”
魏书悦拍着脑门,转身便往门边跑,春溪赶紧跟上去。
“公主,去哪儿?”
“璧月轩!”
璧月轩
平时冷清的院内,此刻聚满了人。皇帝走在前头,看着刘后
“你说闻侯的女儿不见了?”
“回陛下,人已经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这,待会儿您还是自己看吧,妾身实在难以启齿。”
皇上看了她一眼,没再问下去。
跨进屋内,主卧门前挤满了人,瞧见帝后,众人纷纷让道行礼。
皇帝巡视一圈,他看一眼门前,还未开口,朱承德已经上前,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而后退至一旁,垂首恭谨地立在一边,适才凑热闹的宫人见状,此刻大气也不敢喘,纷纷退至院边,低低垂首敛目,似死物一般沉寂。
皇帝入得房内,但见满地散放的衣物,抬首,目光转至床上,方见那情形,不由血气上涌,后退一步。
他回首,瞥向院边挨墙站立的宫人,怒声
“适才所有围窥者杖二十!”
宫人纷纷跪地,以头咚地,不敢发声。
刘后看向一脸怒容的皇帝,瞥一眼床上昏睡的两人,冷声
“还说岐王去哪儿了,寿宴都没结束就不见人影儿了,原是在此行风流事。看来平日实在是禁锢久了,只是这发泄的时机也太——”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八公主,您怎么也过来了?昭儿呢?”
“侯、侯爷,闻昭难道没跟您一起?”
“昭儿不是被您带去换衣裳了吗?”
“这、”
就在魏书悦不知如何作答时,一旁的宫女低声
“侯爷,闻姑娘就在里面,不过,”
后面几个字她还未说出口,闻爹已推门进入房中,见状,魏书悦赶紧跟上。
入得房中二人皆是一愣,八目相对,床上忽然传来一阵低吟,在场几人除魏书悦外不由老脸一红。
岐王睁开眼,看着房顶,捏捏眉心,欲坐起,却见房内几人,一愣
父皇?
再低头,发现自己半露上身,一个乌黑的脑袋靠在胸前,俩人姿势暧昧。
岐王意识瞬间清醒,推开女子,望着众人,哑声
“您们怎么在这儿?”
闻言,皇帝怒意更甚
“这倒要问问你呢!”
岐王皱眉,脑中飞快将事情捋了一遍。
闻侯站在一旁,握紧双拳,看了眼岐王,又看看帝后
“陛下,依臣看,我们不若先出去,容他们穿戴齐整后再问清楚。”
皇帝点头,同闻侯走了出去。刘后轻蔑地看了岐王一眼,暗暗勾唇,转身跟着走出去。魏书悦遮着脸对魏镜比个大拇指
“三哥,你厉害!”
说完逃般溜开,临走不忘把门带上。
房中只剩二人,岐王起身,捡起地上的衣物,迅速穿上。回到床前,看了眼依旧昏睡的女人,探探她的鼻息,放下心来,用力将人晃醒。
闻昭哼哼两声,迷糊睁眼,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就要坐起,却被按住,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没穿衣服。”
说完行至角落,背对闻昭。
闻昭起初有点懵,闻言,低头看向自己,差点叫出声,心情复杂地看向站在床前的人,咬牙,裹着被子下床拾起衣物,匆忙穿上。
过了一会儿,未听见响动,岐王转身
“好了?”
“好什么好!说,衣服是不是你脱的?你对我都干了什么?”
闻昭指着男人,气的浑身发抖。
岐王静静看着她,没有解释,待闻昭情绪稳定后,才道
“不是我,我的情况没比你好到哪去。我想,我们可能被人算计了。”
闻昭一愣,想起自己缘何在此,恨恨道
“我就说怎么那么蹊跷呢!”
“什么?
闻昭将白日发生之事大致告诉他,却隐瞒了魏书悦的事。
岐王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若有所思,片刻
“我的遭遇和你差不多,这件事应是同一人所为。不过,看样子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而你,八成是她们认错人了。”
“岂有此理!我要找他们算账去!”
闻昭说着就要冲出去,岐王拦住她
“你知道他们是谁?况且,我们的事已被陛下皇后知晓,他们正等着我们的解释,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你的父亲。”
闻昭一怔,止步
“那你说怎么办?”
岐王垂眸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是什么?”
魏镜望着她,一字一句
“与我成婚,假意恩爱。”
这算什么办法!
“除去这个就没别的法子吗?其实我们将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没必要——”
“谁会相信?”
岐王透过纱窗看着外边的人影
“我爹呀!他肯定会相信!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向皇上禀明。”
“若事情真如此简单便好。”
岐王说着来到床边,指着床单道
“你先看看这个吧。”
闻昭不解,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白色床单上赫然一块红血印!
关于此事,闻昭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点的。
也因此大惊失色,指着血点
“这这这,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魏镜抬手,干咳一声
“且不论它的真假,但在外人看来,那便是证明我们有了苟且之事的证据。”
那人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闻昭沉默片刻,再看向魏镜,却问
“那我们,真的——”
魏镜一愣,他以为她在考虑自己刚才说的事。
反问
“你是觉着一个被昏迷的人还能干别的?”
闻昭:有道理!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王爷,你们好了么?”
春溪胆战心惊打探。
房内两人对视一眼,魏镜低声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闻昭苦笑
“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魏镜点头
“如此,走吧。”
见他要出去,闻昭扯住他的袖子
“我们就这么出去?不得先认识认识?”
岐王一顿,侧头看着她,淡声
“我名惊蛰,字镜,陛下三子,封地在岐,无妻室子女。还有需要了解的?”
“魏镜。”
闻昭低喃。
原来他就是股肱三臣之一,天纵之才——魏镜。
回过神来,闻昭摇头
“我叫闻昭,定国侯独女。”
魏镜点头,看着依旧停留在他袖子上的手,略一思量,突然伸手,在闻昭诧异的目光中,抓紧她
“得罪了。”
说完,拉着闻昭,推门,走了出去,行至皇帝面前,跪下
“今日之事,儿臣逾矩,让皇族蒙羞,所有过错儿臣愿一人承担,但凭父皇责罚。”
众人震惊,宫里谁都知道,岐王是皇上眼下最喜爱的儿子,是朝中最有为的臣子,是凡人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无论如何,她们也不敢相信岐王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惊蛰,你太让朕失望了!要是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连你——”
说着,皇上竟然咳嗽起来,可见,此事对他打击有多大。
刘麟见状,赶紧上前边为之顺气,边道
“陛下息怒。岐王可能只是一时糊涂,再加上平日里忙于政务,压抑久了,才会——”
“母后!今日之事,虽是儿臣荒唐,但绝无半分亵渎昭儿之意!”
昭、昭儿?
闻昭:高手啊
忽觉手下一紧,闻昭看去,对上魏镜深情的脸,心下一颤,强忍心中不适,赶忙出声
“陛下,娘娘,都是臣女不好。臣女不该出现在此地,不该对王爷一见倾心,更不该让王爷因此蒙羞,臣女自知有罪,无颜苟活于世!”
语毕挣开魏镜的手,冲向他身后的宫柱,众人讶然。
“昭儿!”
闻爹惊悸出声,想要阻拦。
魏镜先他一步,飞身,在闻昭撞上柱子前挡在她前面。
闻昭自然撞在肉墙上,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魏镜后退一步,跌倒在地。
闻昭有些想笑,却憋着,扶起魏镜,满目深情
“王爷!您怎么——”
突然哽咽
“王爷,闻昭不值得你如此相待,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昭儿就是死也不安心。”
众人看直了眼,皇后见二人如此作态,面色不豫,她有种如意算盘又打错的预感。
闻爹和魏书悦皆吓出一身冷汗,看到两人都没事后这才松了口气。
魏镜搂着闻昭,替她擦了擦似有若无的眼泪,叹息
“昭儿,你怎么这么傻。”
说完,扶起她,再次走到皇帝跟前,跪下,诚恳道
“父皇,此事都是儿臣之过。与昭儿无关。儿臣不该贪杯,更不该酒后放纵自己,但儿臣对昭儿之心天地可昭,日月可鉴,还请父皇母后成全。”
闻昭立即附和
“还请陛下娘娘成全!”
皇上审视两人,沉默片刻,终是叹口气,挥手道
“罢罢罢,都起来吧。你们这般,朕要是不成全,倒是朕的不是了。”
“儿臣谢过父皇。”
“臣女谢过陛下。”
“这下可真真是皆大欢喜了!吾在此就先恭贺岐王了,只是吾有一事不解。”
刘麟故意停顿一下,看向魏镜,锐利指出
“此前,从未听闻你二人有何瓜葛,怎的今日才见,你们就——如此情深?”
皇上一听,深以为然,刚刚他被二人分心,正欲细问,魏镜却抢在他说话前拱手
“母后所言差矣。男女之情不见得只有日久生情才能两情相悦。有时候时机对了,人对了,只是那惊鸿一瞥,也能令人心悸而一往情深。儿臣以为,昭儿之于我便是如此。”
说着,看向闻昭,深情款款。闻昭与之对视片刻,莫名心跳加速,脸一红,娇羞
“王爷,妾,亦如是。”
魏镜……
魏镜一番肺腑之言,无不令在场众人为之心动,恨不得他口中所言之人就是自己。
魏书悦一脸痴呆,想着要是裴至对她如此,她就死而无憾了。
刘后脸一沉,极力隐忍心中怒意。
好!好!好一个一见钟情!真是好的很呐!
硬生生挤出一丝笑。
“如此,是吾唐突了。也好,岐王终于找到心爱之人,吾也算对姐姐有个交代了。此前,吾还说,你都这般年纪了,连个通房都没有,吾送去你府上的人你也不要,为你牵线你又拒绝,还以为吾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呢,现在也算了却陛下和吾一桩心事了。”
说着,拿出手帕,揩揩不存在的眼泪,皇上瞥了一眼,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语重心长
“皇后虽非你生母,但绝无亏待你之处,你要多体谅体谅她。”
魏镜低头,望着帝后深情垂叠的影儿,恭声。
“儿臣谨记。”
“好了,时候不早了,今日之事就到这儿吧,朕会拟旨为你们赐婚。说来,今日也算是双喜临门呐,闻卿,你看呢?”
一直被晾在远处的闻侯见皇上注意到自己了,按下心中因突如其来的喜讯而生出的喜悦,正色道
“臣代小女谢过陛下!”
“说来,是朕教子无方,得罪之处,还望闻卿多多包涵。”
“微臣惶恐!岐王殿下德才兼备,一表人才,是小女高攀了。”
皇帝摆手,看一眼天色,沉声
“如此,天色已晚,闻卿今夜便宿在宫中吧,尔等且都散了。”
“微臣谢过陛下!”
皇上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揽着依旧垂泪的皇后转身。
朱承德见状,赶紧扯着嗓子
“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