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搭建起一个草台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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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鲸条之尸彻底炼制成型的那一刻,西海分坛檐角下的紫铜铃当地响了一下,随后沉寂了下去。

不度长老推窗,却察觉到从海中吹来的风比以往平和,乃至于透着些让人心旷神怡的轻灵。

神魂受损后,他比先前迟钝了不少,很少再有这样鲜明的感受了。

他闭目感知了一番,发现这并非错觉,风中的灵气比以往纯净了许多,远没有与魔气掺杂在一起时那么狂暴。

要是这股平和能稳定持续下去,便是在风中打坐修行都可了。

身后传来敲门声。

西海分坛的弟子急匆匆进来禀报道:“长老,檐角紫铜铃刚才一齐响了,不知何故。请长老定夺。”

不度长老喃喃道:“应当不是坏事。”

随即,他转头道:“以防万一,把防御阵法开着吧。若是阁主从海上来,再把法阵熄了。”

弟子领命下去了。

不度回头,看着长风吹来的方向,目光怔然。

这段时日,西海分坛的弟子也意识到了秦符生炼制的鲸条幼崽船对紫铜铃的影响,待到先前来不及巡视的封印一一巡视完后,便主动将鲸条幼崽船上交封印了起来。

紫铜铃异常,多半又是秦符生又弄出了什么惊世骇俗之物了。

不度轻叹道:“悠着点啊,现在可没有化神愿意呆在这里替代紫铜铃的作用了。”

那日秦符生被老阁主带走之后,聂回川自己摸回了西海分坛,借了空着的分坛弟子宿舍,舒适地躺了下去。

用他的话来讲,便是:“驴这次回去,肯定挨了好一番教训。我为何要赶着回去挨骂?师父忘了我的日子才是最安逸的日子。”

后来秦符生乘着云中梭回西海分坛继续炼制鲸条尸体,他只道山门一如既往,人间岁月悠长,无人差遣他,他躺得快要粘到了弟子宿舍的床板上。

不度还能说什么?这坨人是老阁主的弟子,还是化神,他一个元婴期的长老拿什么去管?

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没想到,老阁主重伤闭关消息传来的那日,他从秦符生那边回来,便见那人等在分坛,与他辞行:“我该走了,西海分坛和阿驴日后劳烦你费心了。你如今神魂受损,再有妖魔破出封印,记得先给宗门发个求援再去打。我来得不如师父快,你千万小心。”

不度不认识他似的,脱口而出道:“你当真不躺了?”

“我倒是想,问题是哪里躺得下去。师父闭关,阿驴又还没成长到足以撑起整个平涛阁的地步。身为大师兄,我必须回到宗门,担起师父的担子,应四方求援,代行平涛之责。就是说,做阁主弟子很累。不过,我都做了这么多年,又是得师父庇护,又是得同门仰望,也该是我出力的时候了。”

聂回川说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御剑而去。

青年模样的修士离去时脊背挺得笔直,背影宽厚,仙风道骨,并无半点躺废了模样。

只是,西海分坛的底气在不度神魂受损之后,又弱了几分。

也正因为如此,西海分坛如今才会因着紫铜铃小小一阵抖动便升起防御阵法。

换做聂回川回去前,可以先问问这位化神海上发生了什么。

而若是他不度没有受伤,这下便会先安抚门下弟子,待到事情明了再下命令。

开防御阵法是要烧灵石的。

只是,比起门下弟子的性命,比起西海第一道防线的重要性,那点灵石又算什么?

直到那庞大得如同另一片陆地的巨大妖魔身影出现在天与海相接之处,不度才松了口气。

确切来说,那已经不能算是妖魔了。

它的外皮被处理过,也不知秦符生是如何做的,看起来更接近于玉石质地,而非妖魔原先发黏的皮层。

组成大阵的线条就在玉石质地的外皮上浮动着,引动着与海中灵脉的共鸣,灵光起伏,像是以坠入海中的星辰排布的错落网格。

组合起来的鲸条之尸依旧长达千米。

近千米的大阵重塑着周围的灵气环境,当这艘大得不可思议的船靠近时,整个西海分坛的驻守弟子都有种海中灵脉温顺下来了的错觉。

而防御大阵依旧没有解除。

直到穿红衣罩白衫的少年修士一脚踹起鲸条的嘴,从里面走了出来,敲了敲防御阵法的外壁,阵法才消下去。

红衣白衫的修士正是秦符生。

她此次不用花费半月时日从凡人地界穿行而过,刚突破金丹时收不住满眼剑意的状况也解决了,自然不用一身黑袍斗笠低调潜行。于是穿回了平时的装束。

打眼看去,似乎仍是那个肆意张扬的少阁主。

唯有满头长发是结结实实扎起来的,为的是炼制法器时不被落发干扰。

这说明了她刚结束炼器没多久。

秦符生看了不度长老所在的阁楼一眼,摇摇头,转身进了普通弟子交接宗门事务用的飞书楼。

楼中值守的弟子听过了紫铜铃无端而响,也看着防御阵法升起又落下,已有了准备。此刻见到秦符生进楼,毫不意外行礼:“见过阁主。”

秦符生挥手:“不必那么麻烦。我跟宗门补的分坛申请,如何了?”

镇岳宗往外新建分坛,通常根据新分坛的对应作用分派不同的人手,而且常常是不同的分支派系驻扎同一分坛。

正如西海分坛,除了整日忙着巡海的平涛阁弟子之外,还有少数万机阁、星罗阁、灵药阁弟子在此。

万机阁和星罗阁是常见驻扎派别,前者负责维护紫铜铃这类属于宗门的法器,后者则负责修补防御阵法、常用的物品传送阵之类。

灵药阁则是专为西海分坛搭配的。

放眼修真界,西海分坛这类负责维护封印、镇压妖魔的分坛也是最危险的那一类,故而必须要有灵药阁弟子担任救人之责。

镇岳宗为分坛设置细致而讲究的配置,同样也带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设置一个分坛需要十二阁阁主落印,以便今后人员调度和宗门核算收支。

换而言之,办理分坛需要在十二阁都有人望,起码要叫人相信分坛坛主靠得住。

秦符生驴名远扬。

从这一点来看,秦符生自己都不信她能把分坛的申请要下来。

奈何,跟着她来海上的弟子有几位不是平涛阁的,要是不走这个流程,她手下的人在任务、课考方面会出问题。她办理分坛,就要负责解决。

飞书楼弟子道:“寄过来了,十二阁印齐全。阁主过目。”

秦符生诧异拿过她的申请并一枚玉简,展开她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申请书,十二阁印果真齐全。再用神识一探玉简,已经登记好了随同她来的几人的名字。

这玉简是如筷子那般成对之物,另一个保存在宗门。一方有增添删改,另一方也会有对应的变化。

当然,事关宗门运作,自然不能随意增减内容。分坛增减弟子要事先向宗门汇报。宗门指派谁、调走谁,也要先通知。若是有人对人员调度不满,则可向宗门打出申请。

这才是正规的流程。

秦符生上次下山根本没办妥。不过也正常,这次她写申请写的是“海中巡游分坛”,一个灵脉枯竭后就消失了的词。格式自然抄的是平涛阁放得快腐朽的宗卷里的上古格式。巡游用具则留了当时还未炼制完成的鲸条之尸的影。

这些信息也留在了玉简上,今后巡游分坛再有扩大,向宗门打个报告便可继续增加人手和器具。

如今鲸条长船已成,现下就可将玉简中的形象改了。按说分坛重要法器的更改需要禀报阁主。不巧的是,她真可以说了算。

师父替她避免了好多琐碎的麻烦。

不知他老人家传位给她时是否有这方面的考虑。

秦符生轻声叹气。

现在她手下除了五名平涛阁弟子之外,现在还有三名万机阁弟子、两名星罗阁弟子、一名同心阁弟子,还有一名主修己身不问外物的守道阁弟子。

讲起来足足有十二人之多,实则还不够正式的分坛排个夜间巡逻的班次。

对于秦符生而言却已是她能拉来的所有弟子。

她收起玉简,随口问道:“是师姐帮我周旋的吗?”

“这……我听闻平涛阁的印都是辅佐长老加上去的。”

言下之意是,师姐对她的支持还没有师叔大。

秦符生始料未及。

接着,她看到飞书阁弟子又捧出来两枚玉简,道:“辅佐长老和海师姐的来信都在这里,阁主还是自己看吧。”

这玉简就没有分坛专用的玉简那么特别,仅仅跟其他玉简同一形制,传送方便罢了。

比起一引动就能瞬时千里的千里传音符,这种玉简造价低廉得多,是平时通信的常用之物。

秦符生拿起玉简,自然是先看师姐的。

师姐的玉简简明扼要:“驴符生,还管你那分坛做什么?快回来,我教你开师父洞府禁制。师父府中灵脉品质不比海上灵脉差,且更安全可靠。师父闭关之地不在他洞府中,想也是将灵脉留给你了。快些回来修成修真界第一剑,将师父劈漏的那些渣滓劈干净。不用担心天罚,我已派人卧底问道宗,不日便能找出他们操控天道之法。”

秦符生眉头皱起,又去看师叔的。

师叔的玉简同样不长:“不必忧心宗门,一切安好。偌大的平涛阁,还不用你这头未长成的小驴回来支撑。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这也是师兄的意思。那日宴饮,你在大殿里犯驴劲,师兄便在他的洞府中替你说服那些阁主。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你的分坛才得十二阁批准,而非成为一块海上漂泊的野地。你师叔我能力虽有限,作为长辈庇佑你成长还是可以的。撒野去吧,几十年后回来,别再天天蹶你师父就行。”

秦符生收起两枚玉简,摸出一枚品质上佳的灵石,磕到桌上。

这灵石不是从宗门带来的,而是这几日调整鲸条长船上的阵法,时常汇聚了太多灵气,导致灵气凝结在船壁上生成的。

因着那灵石品质太好,飞书楼的值守弟子压根就没这是他小费的想法,而是问道:“阁主有何需要飞书楼代为采买之物?”

秦符生道:“替我打探个消息,不要说是我在打听,最好转几手,让其他分坛的弟子帮忙问。”

这?

值守弟子茫然地看着她。

什么消息叫普通弟子去打探,比阁主本人开口更为方便?

秦符生道:“帮我问问我师父在哪儿闭关。尤其记得瞒过我师姐的耳目。”

她的手从灵石上移开。

值守弟子一把抓起来揣进兜里,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阁主放心。”

秦符生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