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活了二十来年,我是真没想过有一天开播前的深呼吸,需要用来对抗殡仪馆的消毒水味。
深吸气——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廉价化学香和隐约檀香的气息猛地灌入鼻腔,那股子专属这里的、冰冷死寂的味道顶得我脑门青筋一跳。
好!
狠狠按下开播键!我林夏,今天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不,是彻底“沉”下去了!
直播间标题直接拉满,主打一个开门见山、惊悚到底:
【职业体验:沉浸式殡葬仪式主持 哀乐演奏师!(慎入!心态不稳勿进!)】
血红大字!配上系统自动生成的暗沉滤镜背景(我怀疑它开了阴间美颜),整个界面都透着一股“点了就给你送走”的赛博坟场味儿。
直播画面亮起。首先映入水友眼帘的,就是我身上这套崭新(或者说刚拆封)的殡仪馆藏青工装。浆洗得过分挺括硬朗,穿在我身上就跟偷了大人衣服似的,空荡荡又皱巴巴。更绝的是,工装尺寸明显偏大,裤子挽了好几道,袖口也能塞进半个拳头。脸上?挂着三天没睡好的菜色,眼神涣散里透着一丝视死如归。
直播间安静了那么诡异的0.5秒。
然后弹幕跟雪崩一样轰然炸屏:
“我靠我靠我靠!!!!!!!!!”
“妈妈!!我看见什么了!!!主播真的在火葬场啊????”
“《沉浸式》???《主持 演奏》???主播你这简历是不是快刷破地狱模式了???”
“前方核能反应堆爆炸!猎奇爱好者全体起立!!!我踏马狂喜乱舞!!!”
“卧槽???夏哥你来真的啊?!那捞尸视频不是整活???”
“兄弟们,进来不到三秒,裹尸袋在哪领?我已经躺平了!”
“主播,这直播间……有点凉飕飕的啊……我怎么感觉后脖子在吹阴风????”
“ 1!空调开太足了吧?”
“神特么空调!这是氛围!懂不懂啊?殡仪馆沉浸式VR体验,主播带您零距离感受生死交界!老铁们火箭刷起来,主播现场表演个唢呐送魂!”
看着瞬间爆炸的弹幕数量,我心里一片悲凉。完了,林师傅、林法医这头衔算是坐实了,现在又喜提新代号——阴间艺术家。
“咳咳,”我努力清了清嗓子,感觉声音在这空旷安静的后台通道里显得格外突兀,“兄弟们,大家……午安……呃,还是下午安?”这话出口我就想抽自己,在这种地方问好?这不是找骂吗?
果然:
“安个锤子安!夏哥你背景墙怎么白惨惨的?这是冷库走廊吧?”
“主播说话能带点人气儿不?我咋感觉你像被黑白无常抽走了十年阳寿?”
“别说,主播这工装一穿,再配这脸色,跟冷藏三天刚拉出来的状态挺吻合……”
“快!镜头转一下!让我们看看后台啥样!别杵那儿当门神!”
“哀乐呢?说好的演奏师呢?我先点个《哭七关》,主播准备准备!”
我僵硬地转动了一下镜头,扫过冰冷惨白的走廊墙壁,顶上是刺眼却毫无温度的日光灯管,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一扇沉重的金属门,上面写着“肃静”。空气里那股混合怪味似乎更浓郁了。
“看…看过了哈……就…后台通道……”我解释得干巴巴,“哀乐……哦,对!”我猛地想起那个要命的“演奏师”任务,左右张望,发现墙角倚着个落满灰尘、油漆都快掉光了的……电子琴!还有旁边音响上摆着一支不知道经过多少只手的廉价唢呐!
“来了来了!观众朋友们点播的第一首哀乐经典!”我心一横,硬着头皮上前,抄起那支唢呐。
“等等!!主播你要干嘛?!!”
“卧槽?!唢呐?!是我想的那个乐器界大杀器吗??”
“前方预警!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主播你确定要送我们走???”
“别!主播住口!我家猫刚听完你这句已经去刨衣柜准备钻了!!”
捏着那冰凉的唢呐,腮帮子刚鼓起一丝气,对着那小小的铜哨——
“噗——噗嗤!!!”
一股尖锐、破音、撕心裂肺、犹如被掐住脖子的老鸭发出的惨叫,猛地划破了后台死寂的空气!
“啊啊啊啊啊我的耳朵!!!!!”
“草!精神攻击!这绝对是精准打击我天灵盖的精神攻击!!!”
“这哪是哀乐?这是阎王爷在KTV开麦走调了吧?!”
“主播,答应我,放下凶器,我们还能做朋友!”
“快!切电子琴!唢呐使不得!祖宗!”
“送走仪式直接快进到家属挠门了主播!”
我手一抖,像甩开烫手山芋一样扔掉了那魔音穿脑的唢呐,转向电子琴。
掀开盖子——一股陈年灰尘扑面而来。我忍着喷嚏,看着琴键上那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指纹迹,和旁边一张被摸得油光发亮的乐谱卡。上面印着“丧葬专用基础哀乐键盘谱(简易版)”。
“《丧葬专用》……主播你这buff叠满了啊!”
“键盘侠转行键盘丧??”
“主播快弹!我要录屏当年度最硬核助眠白噪音!”
行吧!毁灭吧!
我认命地坐下,深吸一口充满死亡气息的空气,回忆了一下脑子里那被硬塞进来的、属于“哀乐演奏师(临时工版)”的基础操作记忆。
手指颤抖着,按下了第一个……可能是“哆”的键?不对!
“哐!”
音响发出一声沉闷的、像是砸烂了破锣又踩了一脚合成器发出的混响怪音!
“噗!对不起主播我笑了!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这音色……绝了!像棺材板被人掀开又狠狠砸回去!”
“主播手下留情!给隔壁逝者大哥大姐留点安详吧!”
“卧槽!这琴是不是有尸斑?怎么声音听着都开始腐烂了?!”
我手忙脚乱地在那张油乎乎的乐谱卡上找下一个键。
梆!梆梆梆!
指尖僵硬地戳在琴键上,本该低沉哀婉的调子,被我弹得磕磕巴巴、节奏全无,中间夹杂着各种可怕的电子失真杂音和延迟,合成一股极其荒诞、极其诡异、极其硬核的“阴间摇滚先锋噪音”。
“艺术家!真正的阴间艺术家诞生了!”
“快!给主播打赏几个花圈!纸扎火箭走起!这技术值得打榜阴间排行榜No.1!”
“新粉问一下,主播一直这么抽象吗?这音乐听着像阎王爷办年会音响炸了……”
**“我奶奶说她在广场舞那边听着都沉默了……”
“主播,答应我们,以后退休了别开演奏会,我怕你把沉睡千年的老粽子都吵醒出来蹦迪!”**
就在我被自己制造的“死亡交响乐”尬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停尸柜钻进去,还得面对水友们群魔乱舞的弹幕时——
“搞什么呢?!”
一声极其疲惫、沙哑,带着浓浓不解和一丝愠怒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吓得像被电打了一样,双手猛地离开琴键,那可怕的合成噪音戛然而止。
**“????谁?”
“卧槽?主播表情裂开了!”
“被抓包了!阴间艺术家翻车现场!”**
一转头,老刘那张写满人间不值得的脸出现在画面边缘。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看看我,看看我面前的电子琴,再看看我摆在音响上那个还在滴血(口水)的唢呐,最后目光落在我胸前的工牌和那个小小的手机镜头上。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他抬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还在滚动疯笑的直播间弹幕,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能冻僵人的力量,缓缓地砸在空气里:
“小…小伙子……你这……”他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在这儿架个机子……捣鼓这些玩意儿……”他看向手机屏幕,眼神像在看外星生物,“这地方……不是给你整活儿的地方。”
这句“整活儿”从他一个在殡仪馆干了半辈子的人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荒谬感和冲击力。
整个直播间瞬间安静了!不是卡顿那种静,是弹幕瞬间清空、活水友全体断气般的死寂!
刚才还刷得飞起的“艺术家”、“送走”、“绷不住”全部消失不见!连背景音里的电流声好像都停了!
“…………………………”
“……”
“我…我好像听见我太奶叫我了…”
“快!快关播!主播危!”
“刘师傅我错了!(当场滑跪)”
“这压迫感…隔着屏幕我都想跪下磕两个…”
我脸“唰”地一下惨白,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老刘那疲惫却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像冰锥一样扎在我脸上。
完了!芭比Q了!乐子玩大了!真玩到阎王爷眼皮子底下了!
就在我舌头打结,脑子里疯狂思索是先鞠躬道歉还是立刻拔电源线跑路的时候——
通道那头,那扇沉重的写着“肃静”的金属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
一张写满悲伤和疲惫的中年女人的脸探了出来。她的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她眼神茫然地看着我们这边诡异的一幕——一个穿着过大工装的年轻人坐在电子琴前,一个老职工疲惫又带着怒气,年轻人手里还拿着……直播的手机?
她的目光,先是疑惑地扫过老刘,扫过我,最后……停留在我那还亮着直播界面、滚动着最后疯狂刷起的弹幕(虽然刚才清屏,但总有延迟)的手机屏幕上。
她看到了那些飞快闪过的、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失的“艺术家”、“笑死”、“绷不住”、“阎王爷”……
她脸上那种茫然未消的悲伤,瞬间凝固了。紧接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一种被轻慢亵渎的愤怒,如同风暴般迅速聚集!
我的视角刚好通过手机屏幕看到了她表情的巨变。
嗡——
脑子里一片空白!真正的白!像刚刚被老刘的话清空了弹幕的那种白!
直播画面里,只剩下我那张因为极度惊恐和社死而彻底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裂开魂飞魄散的极度惊恐表情。
直播信号,卡在了这个永恒凝固的“阴间艺术家末日降临”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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