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白纸钱上下翻飞，男人面色苍白的跪在大门前。
他的眼泪似乎哭干了，只有一个劲的傻笑。
他的孩子和媳妇都死了。
“真是可怜啊，出门打工，回家发现老婆孩子都没了。”
“还不都是他那个造孽的娘……”
路过的行人小声议论着，陈家的事在村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江阿莲点燃一支有些发皱的烟，走进了男人家的院子。
“江婆婆……”路过的行人见到江阿莲，纷纷拱手行礼。
她点头回应，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斯人已逝，你还得活下去，节哀。”
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男人没有回应，只是双目无神的盯着屋里。
江阿莲叹了口气，将背包里的地藏王像请出，放在桌上。门外阴风阵阵，漫天白纸飘进灵堂。只见地藏王像微微晃动，风吹雨点飘落，竟似是流出两行清泪。
江阿莲点燃三炷香，念念有词。
“炉香乍爇，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弟子江阿莲，请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渡李氏母女……”
李家有女初长成，年方十八，天资聪颖，貌美如花。
那一年李家女儿考上了城里的双一流大学，成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村长儿子爱慕其已久，如今得知李家女儿将要离开，更是日思夜想，辗转难忘，不多时竟一病不起。
村长花重金下聘礼到李家，李氏之母见钱眼开，收下一万元聘礼，将李氏录取通知书撕毁，反锁家中。
李氏跪在父母跟前哭的昏天黑地，李父一言不发，李母铁石心肠，只道女子读书无用。
李氏整日以泪洗面，长久以来竟有疯癫之意。一日趁李母不在家偷跑出去，再回来时已有了身孕。
李母气急，又不舍到手礼金。利益熏心，私自瞒下，将李氏强行嫁到村长家中。
不多时，村长儿子突然暴毙。李氏逃跑未遂，背上克夫之名。
幸得陈家收留，不多时诞下一女，日子也就顺势过下去。陈家老爷子是老师，彬彬有礼，待人和善。大儿子为人憨厚，待妻女事事周到，陈母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也算一时美满。
哪知陈家老爷子死后，小儿子不学无术，染上毒瘾，没几年时间家里就变了光景。大儿子为了补贴家用，外出打工。
可怜李氏无人撑腰，在家中受尽了委屈。日日劳作，事无巨细，却也无怨言。陈母却只嫌这女人身世不好，日日欺辱。更是为了还债，准备卖掉李氏的女儿。
可她自小就是饱读诗书，早就受够了刁难，这些年为了孩子忍气吞声，如今到这地步哪能再忍？于是决定带孩子偷偷离开陈家。不料被陈母发现，几人争抢之间，那毒汉一时毒瘾发作，失手摔死了她的女儿。
自那天以后，毒汉就失踪了，有人说他吸毒付不起钱被人打死了，有人说他怕被警察抓跑了，有人说他被陈母藏起来了。
李氏终日不吃不喝，只是傻笑，七天后割腕而死。
陈家草草在后山挖了个坑把李氏埋了，村里人都心知肚明，却也无人敢管。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告一段落，谁知李氏却醒了过来。
大雨倾盆，一滴一滴落在她早已腐烂的面庞上。
她只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想伸手抚去，却看见自己烂到已见白骨的双手。
不由悲从中来，却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刺耳的呜咽声。
她恍恍惚惚走到村子边的山上，却见村子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个十七八岁，如她当年一般的女孩正被围在人群中，众星捧月。众人争相送上红包贺礼，祝贺她考上大学，那陈氏一家也赫然在其列。
陈母忙着拿桌上的糖果零食往孙子的荷包里塞。陈家小孙子满面红光，才五岁就已经胖的走不动路，呵呵的笑着。
她低下头，突然想起那本已经烂掉的日记本。
小女孩在日记本的扉页写着，努力考上高中，被好大学录取，毕业了找一份好工作，赚好多钱，去城里买一座大房子，找一个喜欢的人结婚生子。
然后把阿爸阿妈接到城里去，给弟弟买很多好吃的，告诉他也要好好读书，将来到大城市生活。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写题，背书，因为她相信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大家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那本来应该是她的人生
她发狂的冲向人群，腐烂的双腿却早已支撑不住，应声断裂。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想扑上去，把陈母一家四口那一张张可恶的笑脸撕碎，把那个小胖子生吞活剥。
可是她做不到，她已经死了。雨水落在她的眼睛里，可是为什么又站起来了呢？为什么又看到了这一幕呢？老天为什么要如此玩弄她呢？
“可怜啊，卿本佳人，沦落至此。”
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望着腐烂的她，蹲下拔掉她脸上的蛆虫。
“想活下去吗？”她看不清道士的脸，可是她知道道士在哭。
哭什么呢？哭她的悲惨身世吗，还是在深山里迷了路？谁会这么好心来帮助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呢？
“我想活下去，我想报仇，他们都该死！”可是她还是这么回答道。
道士抚摸她的脸庞，腐烂的烂肉变成了白蛰细嫩的皮肤，森森的白骨也生出鲜红的血肉来。
“这样才对，多漂亮的一张脸啊……”
“活下去吧，活下去吧，去找回你本该有的人生……”
刚刚还是晴天，突然阴风大作。李氏熄了灯，哄了小孙子睡觉，正准备歇息，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老伴死后，少有人上门拜访，难道是儿子回来了？
“谁？”李氏披上外套，打开大门，门外却什么都没有。
转身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令她汗毛倒竖。
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森森白骨清晰可见。
“好久不见，妈，你们过的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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