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那个总是对他冷冰冰的、怨气冲天的鬼妻,身上似乎背负着一片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沉重如山海的过往。
王雨欣女儿的案子,似乎在无意间,触碰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林墨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月光都变得惨白,他才缓缓站起身,抓起外套,重新走出了家门。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不想待在那个空荡荡、充满了柳瑶悲伤余温的客厅里。
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只有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挫败感和一种说不清的烦闷,像黏腻的蛛网一样缠着他。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一个连小鬼都搞不定的“半吊子阴阳师”,还大言不惭地想去探究一个千年女鬼的过往。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区后面的那个老旧公园。
公园里黑漆漆的,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石制健身器材,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林墨找了个长椅坐下,从兜里摸出最后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看到不远处的棋盘石桌旁,坐着一个身影。
是个老头。
老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头发稀疏花白,正一个人对着棋盘,左手跟右手下棋,嘴里还念念有词。
“嘿,老将军,你这步走得臭啊!”他用右手拿起一个“炮”,重重地敲在棋盘上,然后又换左手拿起一个“马”,得意洋洋地说,“看我马后炮,将死你!”
林墨看得直摇头,这大半夜的,老爷子精神头还挺足。
他没当回事,继续抽着自己的烟,想着王雨欣女儿的事。线索断了,柳瑶又那副样子,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一想到那小女孩空洞的眼神,他心里就堵得慌。
“年轻人,心不静,烟也解不了愁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冷不丁地在他耳边响起。
林墨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才发现那下棋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身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头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出奇地亮,像是能看穿人心。
“您哪位?”林墨警惕地挪了挪屁股。
“一个路过的。”老头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不过我看你啊,身上这股味儿不对劲。”
“什么味儿?”林墨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我刚洗的澡。”
“不是汗味儿。”老头摇摇头,凑近了些,鼻子抽了抽,像是在闻什么稀罕玩意儿,“是阴气、怨气,还有……一股子搞砸了事情的丧气。啧啧,混得挺杂啊。”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烟灰都忘了弹。
这老头……不简单!
他立刻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对方:“您是……”
“别您您的,叫我秦老头就行。”秦老头摆摆手,一屁股坐在林墨刚才的位置上,自来熟地拿起他放在一旁的半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让我猜猜,是不是碰上难缠的小鬼了?而且还是个有执念的?”
林墨的嘴巴张成了“O”型。
这他妈是路过的?这是开了天眼吧!
“您……您怎么知道的?”
“你那张脸就差写上‘我搞不定,求救命’七个大字了。”秦老头不屑地撇撇嘴,“手法糙得很,浑身上下连个像样的护身符都没有,就凭着一股子愣头青的胆子去闯,没把小命丢了就算你祖上积德。”
林墨被他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无法反驳。他确实就是个半吊子,全靠祖传的一点底子和一身狗胆。
“那……那您是?”林墨的语气恭敬了不少。
“我?”秦老头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一个比你‘专业’那么一点点的人士。”
林墨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凑过去:“秦大爷!不,秦大师!您可得帮帮我!有个小鬼缠着一个小女孩,我实在是没辙了。”
“帮你?”秦老头斜了他一眼,“凭什么?我跟你很熟吗?”
“……”林墨噎住了。
“再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是不是还想着把那小鬼打得魂飞魄散?”秦老头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林墨心上。
林墨一愣,他还真这么想过。如果实在不行,为了救人,只能用强硬手段了。
看到林墨的表情,秦老头冷哼一声:“蠢货!怨气结成的执念,是越打越强的。你那是帮她,还是害她?你知不知道,有些小鬼一旦被打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林墨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真的只是冰山一角。
他颓然地低下头,“那我该怎么办?”
秦老头看着他那副样子,神情缓和了些,从怀里慢吞吞地掏出一个东西,丢到林墨怀里。
“喏,拿着。”
林墨低头一看,是个巴掌大小的木鱼,材质是乌木的,上面刻着细密的经文,因为常年摩挲,整个木鱼黑得发亮,摸上去还有一丝温润的暖意。
“这是……”
“敲的。”秦老头言简意赅。
“啊?”林墨懵了,“就……就敲这个?”
“不然呢?你还想我给你一把桃木剑,上去跟它大战三百回合?”秦老头翻了个白眼,“记住,那小鬼唱童谣,不是为了吓人,是为了让人听见。你得听,还得跟着它的调子来。”
“跟着它的调子?”林墨更糊涂了。
“那童谣就是它的执念所在,是它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秦老头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不能硬生生扯断它,得顺着这条线,找到源头,然后解开那个结。用你的脑子,小子,别总想着动手。”
说完,秦老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背着手准备走人。
“哎,大师,等等!”林墨急忙喊住他,“这木鱼……怎么用啊?有什么口诀吗?还有,您住哪儿?我回头怎么谢您?”
秦老头回头,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得像个老狐狸。
“口诀就是你心里想说的话。至于谢礼嘛……”他上下打量了林墨一番,“你这身子骨还算结实,以后有的是力气给我出。”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进了公园深处的黑暗里,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句话飘了过来。
“小子,记住,有时候,救一个鬼,比杀十个鬼,功德大得多。别给你家那口子丢人。”
林墨愣在原地,手里的木鱼还带着老头的体温。
他家那口子?
他猛地反应过来,秦老头说的……是柳瑶!
这个神秘古怪的老头,不仅看出了他惹了鬼,连他有个鬼妻的事都一清二楚!
他到底是谁?
林墨低头看着手中的乌木木鱼,感觉这玩意儿突然变得沉甸甸的。他不再觉得秦老头是在耍他,这分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攥紧木鱼,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
他现在有了一件法器,还有一句关键的提示。
“顺着调子,解开那个结……”
他一边跑一边琢磨着这句话,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刚跑到楼下,他脚步一顿,猛地抬头看向王雨欣家的窗户。
那扇紧闭的窗户里,隐隐约约地,再次飘出了那首诡异、扭曲,却又带着无尽悲伤的童谣声。
“月光光,照地堂……”
歌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也分外……凄凉。
林墨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木鱼。
这一次,他没有恐惧,也没有烦躁。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