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只有一人一鬼的出租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
林墨将那个贴着镇灵符的锦盒放在桌上,符箓上淡淡的流光,无时无刻不在嘲讽着他的不自量力。
坐以待毙,等死吗?
不。
他林墨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
正面硬刚是找死,那就只能兵行险招,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翻箱倒柜,找出了几根没烧完的檀香,一个装满清水的海碗,还有一把用来裁纸的小刀。
东西很简陋,很“野路子”。
但他现在,也只剩下野路子了。
一道虚弱而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要做什么?”
林墨回头,看见柳瑶的灵体飘在不远处。她的身形比之前更加暗淡,几乎要融入昏暗的灯光里,显然,在古董店的对峙也消耗了她本就不多的力量。
“没什么,做个梦而已。”林墨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开始布置他那个简陋得可笑的法阵。
“入梦?”柳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愕与阻止的意味,“你疯了!以你现在的状态,进入那东西的意识世界,就是去送死!”
她飘近了一些,周身的寒气都因为情绪的波动而紊乱起来。
“我没疯。”林墨头也不抬,将檀香插在碗边的米里,“任峰明天就来,我没时间了。强行净化,我办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去看看,它到底在执着什么。”
“那会撕碎你的神识!”
“死不了。”林墨终于停下手,转头看向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放心,我死了,你的冥婚契约不就自动解除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本想用这种混不吝的语气让她安心,或者说,让她别管自己。
柳瑶却被他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那双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复杂的光,有气愤,有担忧,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飘到了林墨的身后,一言不发。
但她的沉默,就是一种守护的姿态。
林墨不再犹豫。
他点燃檀香,青烟袅袅升起。
他拿起小刀,在自己的指尖划开一道小口,鲜红的血珠滴入清水碗中,迅速晕开,染红了一碗清水。
他盘腿坐下,双手掐诀,将碗捧在胸前。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低沉的咒语声在房间里回响。
林墨闭上双眼,将自己的一缕神识,顺着那微弱的血脉联系,探向了桌上那块被符箓镇压的古玉。
轰——
瞬间的天旋地转。
眼前的出租屋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咿咿呀呀的唱腔,是锣鼓喧天的热闹,是空气中弥漫的、属于上个世纪的胭脂水粉的香气。
林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戏台侧面,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喝彩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台上,一个身段窈窕、水袖翻飞的青衣,正唱着一曲婉转缠绵的《锁麟囊》。
她的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台下所有人的心。
她就是苏婉。
林墨看到,在戏楼最好的一个包厢里,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正痴痴地望着台上的苏婉,眼神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后台,简陋的梳妆台前。
年轻人将一个精致的锦盒递到苏婉面前。
“婉儿,送你的。”
苏婉打开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通透温润的玉佩。
“知源,这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东西,也配不上你的风华绝代。”陆知源握住她的手,将玉佩放在她的掌心,“有它代我,岁岁年年,护你平安。”
画面是如此的唯美,带着旧时光特有的温柔。
可这温柔,却让林墨的心头泛起一股浓重的悲伤。
他知道,这所有美好,都将走向毁灭。
果然,眼前的景象毫无征兆地扭曲、破碎!
温馨的后台变成了阴暗的后院,窃窃私语取代了满堂喝彩。
“不知廉耻!”
“跟野男人私通!”
“我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恶毒的咒骂声,尖锐的指责声,像一把把刀子,刺向那个无助的女人。
苏婉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脸色惨白,拼命地摇头。
“不是的……我没有……知源,你相信我!”
她望向那个她深爱的男人,陆知源。
可陆知源的脸上,却写满了痛苦、挣扎与难以置信。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
那张充满悔恨与痛苦的脸,深深地烙印在了林墨的神识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不信我……”
苏婉绝望的哭喊,最终化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抹血色,溅上了她胸前佩戴的那块玉佩。
那股滔天的怨气,那股被挚爱之人误解、被世人唾弃的恨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整个记忆幻境瞬间崩塌!
周围的一切都化为了血色的风暴,无数张扭曲的、充满恶意的脸在林墨周围盘旋、尖啸。
“是你!”
“是你闯了进来!”
“是你偷看我的痛!”
一道血色的鬼影从风暴中凝聚成形,正是苏婉!但此刻的她,再无半点风华,脸上挂着两行血泪,五官扭曲,充满了无尽的疯狂与怨毒。
她发现了林墨这个“闯入者”!
“死——!”
尖锐的啸声直冲神识,那股纯粹的恨意,几乎要将林墨的神识当场撕成碎片!
“噗!”
现实世界中,盘腿而坐的林墨猛地浑身一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双眼紧闭,面色青紫,耳朵、鼻孔里,都开始有殷红的血丝渗出。
七窍流血!
桌上,那张镇灵符的光芒剧烈闪烁,最终“砰”的一声,化为灰烬!
锦盒中的古玉,爆发出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
“林墨!”
柳瑶的惊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她看到林墨的生命气息在飞速流逝,神识已经被困死在了那个怨灵的幻境中,马上就要被同化、吞噬!
不能让他死!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
柳瑶不再有任何犹豫,她虚弱的灵体猛地撞向林墨的后心!
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只有一股冰冷而纯净的灵力,不顾一切地、强行地注入林墨那濒临崩溃的身体。
这股力量,是她的本源之力!
它形成了一道脆弱但坚韧的屏障,护住了林墨即将溃散的神识。
同时,这股外来的力量,像一只手,硬生生地、粗暴地将他的意识,从那片血色的梦境中,狠狠地拽了出来!
“啊——!”
林墨猛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叫,整个人向后倒去。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脸上血迹斑斑,狼狈到了极点。
眼前的一切,重新变回了那间熟悉的出租屋。
他活下来了。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
柳瑶的灵体,已经暗淡得几乎看不清轮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林墨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虽然狼狈脱险,脑子里却无比清晰地回荡着一些东西。
是那段在幻境中,苏婉反复吟唱的戏词: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还有,陆知源那张充满悔恨与痛苦的脸。
那不是憎恨,不是厌恶,是无尽的悔与痛!
林墨捂着剧痛的脑袋,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苏婉的执念,与那个“背叛”她的男人有关。
可如果……那不是背叛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