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破庙秘库归来后,李懒刚把破草席铺在桥头老槐树下,阿黄突然叼着半块干馒头凑过来,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呜咽。
馒头干得发硬,带着一股陈年麦香混着狗口水的味道。
他顺着狗儿竖起的耳朵望去,只见个穿青布僧衣的小沙弥正往桥头跑,手里捧着张洒金红帖,远远就喊:“懒哥!懒哥!土地庙的请帖!”脚步声杂乱,夹杂着喘息和风声,像一串急促的鼓点敲进耳膜。
李懒原本瘫在草席上的腰板微微抬了抬,破草帽滑到鼻尖,露出半只眯起的眼睛:“土地爷显灵了?”他伸手接过请帖,指腹蹭过烫金的“夜宴”二字,触感温热光滑,像是摸到了新出炉的铜镜。
忽然笑出声——帖子边角还沾着星点香灰,显然刚从神案上撤下,带着一丝残余的檀香。
“土地爷今晨托梦给张执事,说要请‘最懂懒的人’赴宴。”小沙弥喘着气,圆滚滚的脸蛋红扑扑的,“全城乞丐里就您最——”他偷瞄李懒沾着泥的裤脚,把“懒”字咽了回去,“最有福气!”话音未落,一阵风吹来,卷起几片枯叶贴在他脸上。
李懒把帖子往怀里一塞,抄起草席卷成个懒人枕头:“成,蹭饭的活计咱最在行。”他踢了踢脚边打盹的阿黄,又戳了戳蹲在墙根啃萝卜的小石头:“走啊,带你们见神仙。”小石头立刻蹦起来,萝卜渣喷了半嘴:“懒哥懒哥,神仙吃的是不是比赵员外家的席面还香?”阿黄也摇着尾巴绕着他转,爪子扒拉他的破裤管,毛茸茸的尾巴扫得他腿侧发痒。
土地庙的灯火隔着半条街就映了过来,像一团跳动的火苗,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李懒老远就闻见线香混着供品的甜香——是桂花糕,还有刚蒸熟的糯米鸡,香气钻进鼻腔,勾得胃里一阵翻腾。
他舔了舔嘴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庙门两侧挂着两对大红灯笼,“福”“禄”二字被风吹得晃悠,照得张秀才的青衫下摆泛着冷光,仿佛水面倒影般流动不定。
“乞丐也敢登神庙?”张秀才扶了扶眼镜,指尖掐着佛珠,声音像浸了冰渣,“夜宴乃敬神之礼,你这一身脏——”
李懒打了个哈欠,直接往门槛上一瘫,草席枕头垫在脑后:“能躺着就不站着,能坐着就不走着。张执事,您这门槛挺软和,比桥洞舒服。”他翘起二郎腿,破鞋尖还沾着今早蹭的狗尾巴草,轻轻摇晃着,草穗摩擦裤子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再说了,土地爷请的客,您拦着算不敬神不?”
张秀才的手指在佛珠上猛地一紧,珠子“咔”地裂了颗,碎屑落在地上,清脆如骨节断裂。
他转身时青衫带起一阵风,供桌上的蜡烛忽明忽暗,火苗颤动间,仿佛有人低声呢喃。
李懒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变了味——混着点焦糊,像烧纸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鼻尖抽动了一下。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叮”了一声:“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来源:土地庙地砖下。”
他刚要眯眼假寐,倦意突然如潮水般涌来,沉重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眼前的红烛化作金灯,青石板变成汉白玉地面,连身上的破衣都成了金丝绣的锦袍,柔软贴肤,像是云絮包裹着身体。
四周响起环佩叮咚,八个梳着双鬟的侍女捧着银盘围过来,盘里的水晶盅盛着燕窝,玛瑙碟堆着荔枝——都是他从前蹲在富宅墙外闻过却从没尝过的东西。
香味更加浓郁,甜腻中透着贵气,让人几乎忘了自己身处幻境。
“公子请用。”最左边的侍女弯下腰,发间的珍珠几乎要蹭到他鼻尖,她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从此不必再风餐露宿,不必再看人脸色,您想要的,都在这里。”
李懒盯着她发间珍珠里自己的倒影——那是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可眼睛里没光,像尊泥捏的菩萨。
他打了个滚,直接躺倒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累。”皮毛贴着脸颊,柔滑温暖,像是靠在阳光晒过的猫背上。
“你为何而懒?”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李懒抬头,只见半空中浮着道虚影,穿青布道袍,腰间挂着个酒葫芦——跟破庙秘库里那老乞丐有七分像。
“不是不想勤,是知何时当懒。”李懒抠着软榻上的金线,语气懒洋洋的,“就像春天要懒着晒背,好让阳气往骨头里钻;冬天要懒着猫被窝,省得把热气散了。真懒的人,是在对的时候做对的事。”他翻了个身,面朝虚影,“要是现在跟您掰扯大道理,那才是犯蠢——该懒的时候不懒,比该勤的时候不勤更遭罪。”
虚影的衣袂突然剧烈翻动,软榻“咔嚓”一声裂成碎片。
李懒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又回到了土地庙的门槛上。
木头的粗糙质感重新回到背后,寒意从地板渗入脊梁。
张秀才正攥着块刻满符文的木牌,额头全是冷汗;土地婆的泥像不知何时从神龛上挪了下来,慈眉善目地站在他旁边,手里还端着碗刚热过的桂花糕,热气腾腾,熏得她脸上的彩漆都有些模糊。
“张执事,”土地婆的声音像春夜的雨,“神仙要见的人,不是谁都能拦的。”她把桂花糕往李懒怀里一塞,“趁热吃,灶上还留了糯米鸡。”糕体微凉,但余温还在掌心。
张秀才的木牌“啪”地掉在地上,回响在空旷的庙宇中,像一声惊雷。
他望着李懒沾着草屑的后脑勺,又看了看土地婆慈和的眉眼,突然打了个寒颤——那泥像的衣摆,分明还沾着他刚才撒在供桌下的驱邪符灰烬,细碎如尘。
李懒舔了舔嘴角的桂花蜜,冲小石头招招手:“走了走了,回桥洞睡大觉。”阿黄叼起他的草席枕头,尾巴摇得像个小扫帚,拍打着他的小腿。
小石头捧着半块糯米鸡,眼睛亮得能照见星星:“懒哥懒哥,刚才您是不是见着神仙了?”
“见着个爱说教的老头。”李懒把桂花糕分了一半给阿黄,狗儿舌头舔过他手掌,湿漉漉的触感让他咧嘴一笑。
突然顿住脚步。
他摸着心口,那里的懒气值像煮沸的水,咕嘟咕嘟直冒泡,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苏醒。
系统提示音比以往都清晰,带着点金属摩擦的震颤:“检测到懒神意志共鸣……正在融合……进度:10%。”
他抬头望了眼土地庙的飞檐,月光正从瓦当的缝隙里漏下来,照在“有求必应”的牌匾上,斑驳如泪痕。
阿黄突然冲他“汪”了一声,尾巴尖对着庙后的老槐树晃——那里的影子里,好像有个戴斗笠的身影一闪而过,衣角飘动间带着夜风的凉意。
“走了走了。”李懒踢了踢小石头的屁股,破草帽重新扣在头上,“明儿还得去城隍庙墙根躺平呢,神仙的饭虽香,可懒爷的觉更金贵。”
那一夜过后,京都的乞丐们发现,桥洞下的懒哥还是那个往草席上一瘫就打呼的懒哥。
只是偶尔有人看见他摸心口的动作——像在摸什么发烫的宝贝,眼里还会闪过点不一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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