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南集市的日头刚爬上青瓦檐角,桥头擂台的粗麻绳就被围观人群挤得嗡嗡作响。
陈七郎的糖画摊被掀翻在擂台东侧,糯米糖稀在青石板上凝成琥珀色的泪,他蹲在碎木片里捡着铜勺,后颈还留着被踹的红印子——那是城东武馆的人今早来收保护费时留下的。
七郎哥,你这糖画甜得能粘住云,他们凭啥砸摊子?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攥着半块没卖出去的糖蝴蝶,眼眶红得像浸了蜜的山楂。
陈七郎抹了把脸上的糖渣,苦笑里带着股子酸:凭武馆的林少主打个喷嚏,整条街都得抖三抖呗。他瞥了眼擂台高处挂着的锻骨境高手坐庄的红布,喉结动了动,再说...我哪赔得起那五两银子的保护费?
话音未落,道边的槐树上突然掉下个草团似的影子。
李懒扒拉着乱发坐起来,破棉袄的补丁在晨风中晃荡,怀里还揣着半块冷掉的炊饼:五两银子?
够买十车糖画了。
陈七郎抬头,见是总在他摊边蹭糖渣的小乞丐,眼眶登时热了:懒哥...你别跟着起哄,林少主的人下手没轻没重。
李懒咬了口炊饼,含糊道:我懒得跟他们动手,就懒得躺台上赢场架,把你那五两银子讨回来。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糖画,再说了,你上月给我留的桂花糖人,甜得我躺墙根都睡不着——总得还个人情不是?
这话刚落,擂台方向突然爆起一阵哄笑。
原来那挂红布的木牌下,新贴了张白纸,墨迹未干的擂台规矩里,最末一条用朱砂圈了:败者需赔银五两,归坐庄者所有。
李懒把最后半块炊饼塞进嘴里,拍了拍肚皮往擂台走。
他的脚步慢得像踩在棉花上,可路过茶棚时,茶博士突然一拍桌子:哎!
那小叫花子要干嘛?
上擂台?
就他?淬体都没到的小要饭的,怕不是去送银子?
议论声跟着他上了擂台。
李懒往台中央一躺,破棉袄下摆沾了擂台缝里的草屑,倒像是故意铺了张草席。
他双手垫在脑后,望着天棚的蓝布道:我懒得站着,就躺着赢你们。
哄笑声炸得更响了。
卖糖葫芦的老汉笑得直拍大腿,卖胭脂的小娘子用帕子掩着嘴,连擂台下的杂役都擦着汗摇头——这小乞丐怕不是饿疯了?
好个躺着赢!
一声洪亮的喝彩惊得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说书人李铁嘴摇着折扇挤到最前排,醒木啪地拍在茶桌上:列位听真!
这正是懒哥不出手,出手惊九州——上回城隍庙前,咱懒哥躺了七日,得了本《睡罗汉拳谱》,那拳招啊,比春困的猫还慢,可打起来
闭嘴!
一声断喝从东边传来。
林啸天穿着月白锻纹武服,腰间玉牌撞出清脆的响,身后跟着四个扛着木棍的武馆弟子。
他仰着下巴,嘴角挂着冷笑:叫花子也配登擂台?
不如我给你十两银子,你躺下让我踩一脚?
李懒眼皮都没抬,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胳膊里:别吵,让我眯一会儿。
擂台执事敲了敲铜锣,第一声叮还没散,持棍的挑战者就冲了上来。
那汉子是城西镖局的趟子手,棍法走的是刚猛路子,一棍扫向李懒腰腹,带起的风卷得他额前碎发乱颤。
围观人群屏住了呼吸——这一棍要是打实了,小乞丐的腰得断成两截!
可李懒动了。
他的动作慢得像被风吹歪的草叶,在棍锋临身的刹那,侧身滚出半尺。
木棍咔地砸在擂台木板上,震得那汉子虎口发麻。
还没等他撤回棍子,李懒已经翻回平躺的姿势,随手往他手腕上一推。
这一推轻得像蝴蝶落枝,那汉子却啊地惨叫,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擂台边的粗麻绳上,又重重摔在地上。
他捂着发疼的手腕,惊得说不出话——那看似绵软的推力里,竟裹着股让他丹田发颤的震荡力!
好!李铁嘴的醒木拍得山响,这招正是《睡罗汉拳》里的懒卧惊鸿,看似懒懒散散,实则...
放屁!林啸天踹了脚身边的茶桌,不过是运气好!
第二场比试开始得更快。
这次是个使双刀的精瘦汉子,刀光如电,直取李懒咽喉。
李懒仍闭着眼,等刀刃离面门只剩三寸时,突然抬肘一挡。
双刀当啷坠地,汉子的虎口裂了血口,整个人被震得向后踉跄,竟一屁股坐在了擂台边。
第三场、第四场...十个挑战者轮番上阵,李懒始终没起身。
他时而侧身让过劈来的剑,时而抬膝顶开刺来的枪,甚至在被围攻时借力翻身,在空中轻描淡写地踢出一脚,将偷袭的武者踹下擂台。
最奇的是他怀里的灰布袋子——每次有人兵器脱手,那袋子就唰地展开,兵器竟像被吸进去似的,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懒人布袋?李铁嘴瞪圆了眼,传闻能装万物不坠的宝贝!
围观人群的议论变了调。
卖糖葫芦的老汉摸着胡子直咂嘴,卖胭脂的小娘子攥紧了帕子,连茶棚里的老茶客都放下了茶碗——这哪是小乞丐?
分明是个藏拙的高手!
林啸天的脸涨得像猪肝。
他扯了扯武服,噌地跃上擂台,淬体巅峰的气势压得擂台木板吱呀作响:小叫花子,本少亲自会会你!
李懒终于睁开眼。
他的瞳孔里浮起层淡金,像被阳光晒化的蜜。
林啸天的拳头刚挥出半尺,李懒突然抬手——这一掌慢得能数清掌纹,却在触及林啸天拳锋的刹那,爆发出山崩般的力道。
砰!
林啸天的拳头像撞在绵里藏针的墙上,整个人被震得向后倒飞。
他踉跄着退了三步,武服的衣襟被震得大开,露出腰间红绳系着的玉牌。
最后一步没踩稳,扑通摔下擂台,溅起一片尘土。
全场死寂。
懒哥真神人也!李铁嘴的嗓门能掀翻瓦檐,这招梦中醒掌,当真是睡梦里都能克敌!
陈七郎攥着铜勺的手直抖,他望着擂台中央躺着的身影,突然抹了把脸——那五两银子,有着落了。
小黑挤在人群最前面,望着李懒破棉袄上的补丁,眼里的光烧得发烫。
他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半块炊饼——那是今早特意给懒哥留的,现在...得换块更甜的。
李懒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胳膊里:谁还想来?
没人应声。
林啸天趴在地上,盯着自己发颤的右手——那掌力里的震荡感,竟比锻骨境高手的气劲还强三分!
他咬着牙爬起来,冲身后的弟子低吼:去...去武馆取我那对祖传的玄铁锤,还有那把斩马刀!
晚风掀起擂台的蓝布,李懒的呼噜声轻轻飘出来。
他不知道,西边群山里的懒仙睡榻正泛着微光;也不知道,林啸天的玄铁锤此刻正被擦得锃亮;他只知道,等陈七郎的糖画摊支起来,他得去蹭块最大的桂花糖人——毕竟,躺着赢架也是个体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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