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薇那张扭曲的脸庞，或者说，占据着那副皮囊的“东西”带来的惊悸尚未完全消散，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和腐烂花瓣的怪异气味。
“范晓鹿，是我！”
这四个字的回音似乎还萦绕在空荡荡、光线诡异的病房走廊里，带着一种初生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量。
然而，平静是如此短暂，短暂得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闪。
“嗒、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感，敲打在冰冷得能渗出水汽的地砖上，也敲打在范晓鹿骤然绷紧的心弦上。
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心头一颤，随即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一个身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逆着惨白的光线，轮廓逐渐清晰。
是苏瑶。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连衣裙，胸前别着一枚精致的珍珠胸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却冰冷的光泽。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除了……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得像小鹿一样的眸子，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血玉色泽，深不见底，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件……即将被处理掉的废弃物。
范晓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比刚才面对李雪薇时更深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刺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瑶瑶？”她试探性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轻声唤道。
苏瑶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苏瑶”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她停在范晓鹿面前，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冰窖般的寒气。
“分娩的时刻到了，”苏瑶开口了，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金属丝线，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你逃不过的，范晓鹿。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们的。”
“我们？”范晓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心头的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她惊恐地看到，苏瑶白皙的脖颈侧面，皮肤之下，缓缓浮现出几缕纤细却狰狞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的形状、色泽，竟然和之前李雪薇脖子上出现的诡异印记一模一样！
不等范晓鹿做出任何反应，苏瑶的手闪电般抬起，冰冷的手指精准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窒息感瞬间传来，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平时那个连瓶盖都拧不开的苏瑶。
范晓鹿感觉自己的颈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她奋力挣扎，双手去掰苏瑶的手腕，却感觉像是撼动一块冰冷的钢铁。
“为……为什么……”范晓鹿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血玉色的瞳孔倒映在她逐渐涣散的视线里，只有无尽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因为，我们需要你。”
一个沉稳而略带磁性的男声突然插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
范晓鹿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一个穿着考究黑色西装的男人，正从楼梯间的阴影里走出来，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沉闷而有力。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英俊，气质儒雅，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毫不掩饰的野心。
是周慕云二世。
那个顶着周慕云名字和脸的克隆体，那个在商界搅动风云的新贵。
他怎么会在这里？！
周慕云二世走到近前，目光扫过被苏瑶掐住脖子、脸色发紫的范晓鹿，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料到的戏剧。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扣，西装外套在动作间微微敞开，范晓鹿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昂贵的定制西装内衬上，竟然密密麻麻、用金线缝满了无数指甲盖大小的、泛着陈旧光泽的……羊皮纸碎片？
“契约……”范晓鹿脑中闪过这个词，窒息感让她的大脑运转都变得迟钝。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周慕云二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没错，是契约碎片。当年林婉柔那个女人，真是有点小聪明，她利用从‘祂’那里窃取来的记忆载体，培育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活体容器’。可惜啊，那些容器都太脆弱了，承受不住最终的力量。”
范晓鹿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刚才窒息的痛苦还没完全消退，肺里像火烧一样疼，心脏那块儿皮肤底下，青铜色的纹路像活过来的毒蛇，依旧烫得吓人。
她的视线死死锁定在不远处的苏瑶身上——那个她曾经最亲近的朋友，此刻却像个被扯碎了灵魂的木偶，蜷缩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嘴里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音节。
“是她……是她……一直都是她……”苏瑶的声音混杂着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疯狂，血玉色的瞳孔涣散地扫视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仿佛那里正上演着什么惊悚至极的剧目。
不行，不能让她就这么疯掉！
范晓鹿心里猛地一横，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诡异变化和周遭扭曲的时间感了。
苏瑶刚才的话里有关键信息！
“她”是谁？
林婉柔只是棋子？
真正的实验主导者？
强忍着喉咙的剧痛和心脏的灼热，范晓鹿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苏瑶冰冷得吓人的手腕！
入手一片滑腻冰凉，像是握住了一条刚从冬眠中醒来的蛇。
“瑶瑶！看着我！”范晓鹿低吼道，几乎是本能地，她调动起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那来自空间灵泉的力量，像一股清凉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细流，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猛地注入苏瑶体内！
她想稳住苏瑶，想帮她驱散那侵蚀心智的疯狂，或者，至少让她能把话说清楚！
然而，就在灵泉之力涌入的瞬间，范晓鹿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了进去！
眼前不再是惨白的走廊，而是瞬间被三个截然不同、却又疯狂交织、互相撕扯的画面给淹没了！
第一个画面，是惊恐万状的苏瑶本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泪流满面，嘴里不停地喊着“晓鹿救我”……这是她原本的意识，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第二个画面，冰冷、漠然，如同程序代码。
无数关于实验数据、容器进化、能量阈值的图表和指令在飞速闪烁，背景音是那种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反复播报着：“容器编号S-07，同步率78%，情绪模块……异常波动……清除指令待确认……”这是那个占据了苏瑶身体的“东西”，那个冷酷的“容器”人格！
而第三个画面……范晓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片更加古老、更加幽暗的记忆碎片，充满了献祭、古老的仪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深渊本身的恶意低语！
这股记忆带着强烈的蛊惑和侵蚀性，正试图吞噬另外两个意识！
三个记忆层！
在苏瑶小小的身体里，竟然同时存在着三个互相倾轧、厮杀的意识！
灵泉的力量试图梳理，却像是滴入滚油的水，瞬间激起了更猛烈的对抗和混乱！
范晓鹿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都要被这股反冲力给撕碎了！
就在她头痛欲裂，几乎要松开手的时候——
“咔哒。”
一声轻微却极其清晰的金属机括声，突兀地响起。
范晓鹿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一直站在旁边、如同优雅看客般的周慕云二世，那只戴着昂贵腕表的手腕上方，西装袖口里，竟然无声无息地滑出了一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械义肢！
那义肢结构精密，线条流畅却透着一股非人的狰狞感，五根金属手指灵活地展开、收拢，发出细微的“嗡嗡”电流声。
下一秒，那只狰狞的机械手猛地抬起，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对准了她和仍在地上挣扎的苏瑶的头顶——那脆弱的天灵盖！
一股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杀意。
周慕云二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他看着混乱中纠缠的两人，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
“看来，是时候清理一下多余的杂音了。”他用那沉稳磁性的嗓音，轻描淡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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