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内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子。
陈默靠在后座,侧脸被窗外流动的光影切割得棱角分明,线条冷硬得像块生铁。
他猛地偏过头,对着身侧空荡荡的空气,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烦躁:“苏璃,你确定那‘臭东西’还在里面?没跑?”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意识到这举动在旁人看来有多惊悚。
副驾驶的司机大哥,人称“老赵”,此刻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紧得指关节发白,手心里的汗滑腻腻的。他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瞥了一眼后座,心脏“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镜子里,那个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年轻男人,正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厢角落,压低嗓子在说话!
那表情,那语气,活像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债主讨价还价!
“卧槽!”
老赵心里哀嚎一声,头皮瞬间炸开,
“深更半夜,去刚死了人的公司大楼…还特么对着空气说话?这哥们儿…不是刚从那地方逃出来的杀人犯,就是…就是撞邪了啊!”
一股寒气“嗖”地从他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后背的汗毛根根直立,感觉整个车厢的温度都骤降了好几度。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真主安拉…管他哪路神仙,显个灵吧!”
老赵心里疯狂祈祷,嘴唇哆嗦着。
他猛地伸手,一把拧开车载收音机,动作大得差点把旋钮掰下来。
“滋啦…滋啦…”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后,一个亢奋到破音的男声猛地灌满了狭小的车厢:
“还在为男人的尊严烦恼吗?!还在为三分钟缴械而羞愧吗?!祖传宫廷秘方,纯天然草本精华!三粒下肚,金枪不倒!让你重振雄风,夜夜做新郎!联系电话:138xxxxxxxx!前一百名打进电话的听众,买三送一,再送价值998的印度神油……”
这广告来得太是时候了!老赵脸都绿了,手忙脚乱地换台。
“滋啦…滋啦…亲爱的听众朋友们,这里是午夜心灵之约,让我们倾听灵魂深处的呼唤…滋啦…”
“滋啦…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最后三天清仓大甩卖!滋啦…”
“滋啦…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滋啦…”
收音机像抽风一样在各种频道间疯狂跳跃,最后定格在一个咿咿呀呀、唱腔凄婉哀怨的地方戏曲上,一个女声正拖着长长的调子哭诉:“苦哇…我那狠心的郎君…你怎忍心丢下我一人…黄泉路上…好冷…好黑…”
“!!!”老赵差点一口老血喷在挡风玻璃上!
这特么是什么阴间BGM?!他手抖得像帕金森,终于“啪”地一下,狠狠把收音机关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但这种死寂,配上后座那哥们儿对着空气的低语,还有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阴冷,反而更特么瘆人了!
老赵只觉得膀胱告急,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油门都快踩不稳。
终于,宏远科技大楼那冰冷庞大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老赵如同看到了救星,猛地一脚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到…到了!”
老赵的声音干涩紧绷得像生锈的铁片,带着强行压下去的颤音和一种“终于解脱了”的如释重负。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让这尊瘟神下车!钱不钱的无所谓了,小命要紧!
陈默扫码付钱,动作干脆利落,看都没看司机那张煞白的脸。
老赵几乎是同时,油门一脚到底!
那辆破捷达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咆哮,排气管喷出一股浓烟,轮胎在地上疯狂空转摩擦了几圈,然后像屁股着了火一样,猛地弹射起步,瞬间就窜出去老远,只留下两道模糊的红色尾灯残影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速度之快,堪比F1赛车逃命。
陈默没理会那狼狈逃窜的车影。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锁定在白天李阳坠落的那个位置——十几层楼高的某个窗口。
苏璃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侧,依旧赤着脚,离地三寸。
那身大红嫁衣在城市的霓虹光影下,红得愈发诡异妖艳,仿佛刚从古墓里爬出来。她手里捏着那根几乎快舔完的棒棒糖,只剩下光秃秃的塑料小棍和一点点残留的彩色糖球。
“我去!你你你你怎么又穿这一身了?”
陈默被这无声无息、自带“鬼片BGM”登场的红衣身影吓了一跳,刚才出门明明给她套了自己宽大的T恤和运动裤,怎么下车瞬间又换回去了?
这视觉效果,大半夜的,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心脏承受力。
“习惯。此非吾之喜服。”苏璃的声音清冷平淡。
陈默定睛一看,确实不是他们成婚那套凤冠霞帔。
眼前这套衣裙样式更古朴典雅,像是古代大户人家待字闺中的小姐所穿,只是那血一般的红色,在夜色霓虹下,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妖异感。
只见苏璃空洞的黑眸并未第一时间望向大楼入口,而是微微仰起头,以一种极其专注的姿态,缓缓扫视着这栋高耸建筑的轮廓。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整栋大楼那如同方尖碑般直刺夜空的顶部造型上。
陈默感觉到身边的寒意似乎更重了几分,还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空间被扭曲的滞涩感。他疑惑地看向苏璃。
苏璃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此刻仿佛倒映出一些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像是在嗅探着空气中无形流转的“气”。
“夫君…”她清冷的声音在夜风里响起,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漠然,“此楼…有异。”
她抬起捏着棒棒糖小棍的手,并非指向入口,而是虚虚地点向大楼的基座与周围空旷广场的交界处。
“此地…形如倒扣之瓮,四野无依,八方风煞直贯而入,为‘漏财败运’之相。”她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形的轨迹,仿佛勾勒出风的流向,“然…此楼却反其道而行之,强纳煞气,以煞为引,筑百骨夺运桩。”
“百骨夺运桩?”
陈默心头一凛,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股邪性!让人联想到累累白骨。
“嗯。”苏璃微微颔首,空洞的眸子转向大楼那巨大玻璃幕墙的反射面,“其幕墙…非为采光,实为‘聚煞镜’。”她的指尖轻轻点在虚空中,仿佛点在那些冰冷的玻璃上,“日间聚阳煞,灼人心智,乱人气运。夜间…纳阴煞,汇四方游魂野魄之怨戾。”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落在大楼顶部那尖锐的、如同利剑般的设计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顶如剑锋,悬于众人之上,此为‘悬针煞’,夺顶楼以下所有生灵之‘生气’,汇于一点,强转…财运。”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陈默的认知上。他抬头看着这栋在夜色中闪着冷光、象征着“科技”与“财富”的大楼,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哪里是什么办公场所?这分明是一座精心设计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祭坛!
“所以…这楼里工作的人…”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
“非大富大贵,命格强硬,福泽深厚者,以其自身气运强行对抗此阵,或可无损,反得微利。”苏璃的视线扫过那些零星亮着灯的窗户,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余者…命格稍弱者,必遭反噬。轻则体虚多病,运道低迷,诸事不顺。重则…”
她的目光落回李阳坠落的那个黑暗窗口,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洞悉:“心神被夺,戾气缠身,如薪柴燃尽,化为滋养此阵之怨戾养分。”
她顿了顿,小巧的鼻翼再次翕动,眉头蹙得更深了些:“而夫君汝之‘厄’…在此阵中,尤如…暗夜明灯,饥兽眼中之血食。极易被此阵引动、放大,亦极易被阵中滋生的怨戾邪祟…视为同类或…猎物。”
轰!
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仿佛那栋冰冷的大楼瞬间张开了无形的巨口,而他,正是那最诱人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