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在草庐中央盘坐时,后颈的玉牌突然泛起热意。
这热度顺着皮肤往血脉里钻,像有根细针在挑动他沉睡的感知。
他本在运转锻体境九重的吐纳法,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收了功——自被逐出师门后。
林昭早习惯了将每分真气都攥得死紧,可这热意里藏着种说不出的亲切,像幼时母亲替他捂手炉时的温度。
“又有新动静了。”他垂眸看向颈间玉牌,青铜石门的纹路在夜色里泛着幽光,竟比往日清晰三分。
意识沉入九渊武库的刹那,他听见了龙吟。
不是普通的兽鸣,是带着金属震颤的清越长吟,混着锻铁时的嗡响,从武库最深处涌来。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在青岚宗当杂役时,曾偷听过长老们论道,说上古神兵有灵,成器时会引动天地共鸣。
此刻这声音,像极了那时描述的“器灵初醒”。
视线所及,原本空荡荡的武库角落,不知何时多了座青铜巨门。
门高两丈有余,门缝里渗出暗红火光,将地面照得发亮。
林昭上前两步,掌心刚贴上门环,便被烫得缩回手——那温度不灼人,反而像在催促,像在说“等你很久了”。
“是成就系统解锁的新区域?”他想起昨日突破锻体九重时,武库药田突然冒出回元草,“或许突破境界触发了隐藏条件。”
念头刚落,石门上的纹路突然流转起金芒。
林昭感觉有根无形的线牵着他的神识,顺着门缝往里钻。
门内景象渐次清晰:一座黑铁熔炉立在中央,炉身刻满蝌蚪状符文,最显眼处铸着“九炼”二字;炉底燃着幽蓝火焰,火星子往上蹿时竟凝成小龙形状,每只龙尾都拖着细金链,链上串着细碎的星芒。
“这是……”林昭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破布包裹——里面裹着他从废墟里捡来的玄冥铁,还有半本残缺的《百炼神兵谱》。
青岚宗的杂役房漏雨,他把这两样东西藏在房梁上,被逐出师门那日,是赤着脚爬回去抢的。
炉中突然传来轰鸣。
林昭惊觉自己的意识竟能触碰到炉壁,掌心传来的震动里,他“看”到无数锻造画面在眼前闪过:有白发匠师用骨刀刻纹,有红衣少女以血饲刃,有老者将整座山的玄铁投入炉中。
玄铁倒映在天地之间,其意向通身如黄金一般,金水肆意流淌,如潮如水,如江如流奔腾漂洋过海。
最后所有画面都汇聚成一句话:“以心为引,以血为媒,九渊所藏,为掌天者铸剑。”
“掌天者?”他想起赤眉老怪昨日跪在山径上的话,“原来武库真的在等我。”
林昭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的破布包裹解下。
玄冥铁泛着幽冷的光,残卷上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但“百炼”二字依然清晰。
他念头微动,两样东西便消失在掌心——再睁眼时,它们已悬浮在熔炉正上方。
炉底的幽蓝火焰突然暴涨三尺。
火星凝成的小龙们嘶吼着冲向玄冥铁,金链“叮”地绷直,竟将玄铁拽入火心。
残卷《百炼神兵谱》则“唰”地展开,残缺的页脚开始渗出金光,像有看不见的手在补全文字,每补一个字,炉身的符文便亮一分。
“这是……自动融合?”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海量信息顺着神识往脑袋里灌。
他看见玄铁在火中分解成液态,看见残卷里的锻造法在推演万种可能,看见自己的血滴入炉中时,所有混乱的金属流突然有了方向——短刃,必须是短刃。
“因为我经脉受损,长兵难驭?”他突然笑了,指腹轻轻划过腕间狰狞的疤痕——那是青岚宗执法堂用断云剑劈的,说他偷玄铁,却连人赃并获的证据都拿不出。
“好,短刃更适合藏在袖中,捅进某些人的心口。”
炉外,赤眉老怪正蹲在草庐檐下。
他本在擦拭那柄锈剑,可刚擦到第三下,手突然顿住了。
“这味儿……”他抽了抽鼻子,浑浊的眼睛陡然发亮。
那是金属在火中淬炼的气息,带着点甜,像融化的金箔,却比金箔厚重百倍。
他想起三十年前在苍梧山,师公铸“惊鸿剑”时,整座山都飘着这样的香气,连后山百年老松的树脂都被引出来,凝成了琥珀。
“九炼神炉!”赤眉老怪踉跄着站起来,锈剑“当啷”掉在地上。
他扑到草庐窗边,额头几乎贴在窗纸上——里面黑黢黢的,只能看见林昭盘坐的影子,可那影子周围泛着红光,像被熔炉的火映着。
“古籍里说,九渊武库藏九炼神炉,能吞天地玄铁,化兵道法则……这小子才锻体境,竟能激活这等神物?”
他的手死死攥住窗沿,指节发白。
三十年前被废丹田时,他跪在苍梧山巅哭了三天三夜,哭自己再握不动剑,哭师门传承断在自己手里。
可此刻,他听见了剑鸣,从草庐里传出来的剑鸣,混着龙吟,混着锻铁声,像在说“来,看我成器”。
“昭哥哥。”
赤眉老怪猛地转头。
李小满抱着个陶壶站在院门口,发梢沾着晨露,手里的陶壶正往外冒热气。
她见赤眉老怪盯着自己,有些瑟缩,却还是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两步:“我煮了小米粥,给昭哥哥当早饭……您是?”
“哦,我是……”赤眉老怪慌忙弯腰捡起锈剑,想擦干净,却越擦越脏,“我是他新收的仆从,替他守夜的。”
李小满歪头看他:“仆从?那您帮我端粥吧。”说着把陶壶往他怀里一塞,自己轻手轻脚推开草庐门。
赤眉老怪抱着陶壶站在原地,闻着粥里飘出的米香,又闻着草庐里飘出的金属香,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想起师公铸剑成功那日,也煮了锅小米粥,说“剑是死的,人是活的,再锋利的剑,也不如热粥暖人心”。
草庐里,林昭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看”见炉中的每一滴金属液,能“听”见《百炼神兵谱》补全时的脆响,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正顺着神识注入炉心——那是他偷偷攒的血,每次运功时故意撞破经脉,接在玉瓶里的,想着或许哪天能派上用场。
“成了!”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草庐窗纸时,熔炉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
林昭猛地睁眼,只见一柄短刃悬浮在炉口,刃长尺半,通体幽黑,刃面却泛着暗金纹路,像极了九渊武库的青铜石门。
他伸手去接,短刃却自己“嗡”地轻颤,主动落入他掌中。
凉意顺着掌心窜遍全身。
林昭惊喜地发现,原本像被碎石堵死的经脉,此刻竟有了松动的迹象——不是完全畅通,却像有人拿细针替他一点点挑开堵塞。
他运转锻体境的吐纳法,真气竟比往日快了三分,连被废脉时留下的灼痛都淡了不少。
“冷千刃。”他握着短刃,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青岚宗执法堂首座的大弟子,那个说“林昭偷玄铁”的人,那个亲手废了他经脉的人,那个在他被逐时扔了块发霉炊饼说“这是杂役的饯别礼”的人。
短刃突然震动,刃尖指向窗外,发出清越的剑鸣。
“好,”林昭笑了,将短刃收入袖中,“等我再强些,便用你斩断他的断云剑。”
草庐外,赤眉老怪正把小米粥往碗里盛。
李小满趴在窗台上,看着林昭起身的影子,眼睛弯成月牙:“昭哥哥,粥要凉了。”
林昭推门出来时,晨光正好落在他肩头。
赤眉老怪端粥的手顿了顿——他看见林昭袖中露出半寸刃光,幽黑里泛着暗金,像极了传说中“吞过星辰”的神兵。
“老丈。”林昭接过粥碗,“可听过‘神工试炼’?”
赤眉老怪一怔:“您是说兵器阁每十年一次的……”
“我昨日在西市听说,”林昭舀了口粥,甜香在舌尖散开,“今年试炼要选年轻一代的铸造传人。”他垂眸看向袖中短刃,暗金纹路在晨光里流转,“或许该去看看。”
赤眉老怪突然明白过来——这小子,连锻造成器的第一步,都在为更远的路打算。
他望着林昭被晨光镀亮的侧脸,突然觉得,三十年前那声“剑断了”的叹息,或许该换成“剑,要重铸了”。
李小满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昭哥哥今天格外好看。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忽然触到他袖中硬物:“昭哥哥,你藏了什么?”
林昭握住她的手,轻轻按在袖上:“是把剑。”他说,“以后,用它护着你。”
远处传来晨钟。
赤眉老怪望着山脚下逐渐热闹的市集,听见几个行商大声说话:“哎,你们听说没?兵器阁今年的神工试炼,要收能铸‘活兵’的人……”
林昭低头喝粥,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袖中短刃轻颤,像在应和他未说出口的话:“活兵?那便铸一把,让他们看看。
何为剑?何为人?
剑指苍天,人定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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