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阳看着父皇那苍老了不少的面容和充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并无波澜，也无喜悦。
他平静地回答：“父皇，此事体大，儿臣需要一些时日考虑。”
“也好，也好，”胤帝闻言，点了点头，“你好好想想，父皇……等你答复。”
他知道，这江山，他是真的坐不住了，也没那个资格再坐下去了。
但是李清阳并未立刻答应他传位的请求。
反而先是入得冷宫，与其母苏婉深谈了一夜。
静室之内，苏婉正盘膝坐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神态安详。
“母后。”李清阳轻声唤道，缓步走了进去。
苏婉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李清阳，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阳儿，你来了。”
“坐吧，陪娘说说话。”
李清阳在母亲对面的蒲团坐下，看着母亲那张依旧秀美却略显苍白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
“母后，这些年，是孩儿不孝，让您在这里受苦了。”李清阳的声音有些低沉。
苏婉摇了摇头，眼神平静而温和：“阳儿，莫说这些傻话。”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我在这里，未必就是苦。”
“青灯古佛，晨钟暮鼓，远离了那些是是非非，我反而觉得心里清净了不少。”
她顿了顿，仔细打量着李清阳：“你这次回来，似乎又与之前不同了。”
“你的气息……更加深不可测，也更加……不似凡人了。”
李清阳沉默片刻，然后将胤帝欲传位于他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母后，父皇他……想将皇位传给孩儿。”
“您觉得，孩儿应该接吗？”
苏婉听完，只是平静地告诉他：“我儿天命在身，非池中之物，这凡尘俗务，终究不是你的归宿。”
“那至高无上的皇权，于他人而言，是毕生追求，可于你，或许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甚至可能是一道枷锁。”
“娘这一辈子，前半生执着于情爱恩怨，后半生困于这宫墙之内，早已看淡了许多。”
“为娘的尘缘，差不多也了了，只想在这里，伴着青灯古佛，安安静静地了此残生。”
她深深地看着李清阳：“阳儿，你的路，在你自己的脚下，更在你自己的心里。”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顾及我，也不必被这世俗的皇权所束缚。”
她似乎早已洞悉一切，也对李清阳的未来，做出了某种暗示。
李清阳拜别母亲，心中已然了悟。
随后，他召见了国师慕容恭。
他将《青木长生诀》中，一篇适合凡俗武者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筑基法门，以及一些基础的炼丹、符箓之术，整理成册，赠予了慕容恭。
“国师一路相助，此物，便算了结你我之间的因果吧。”
李清阳又指点了他一些关于如何沟通天地灵气，打破武道桎梏，窥探更高境界的法门。
慕容恭手捧那份看似浅显，实则蕴含无穷奥妙的“仙家秘籍”，激动得老泪纵横，对李清阳那莫须有的“高人师尊”更加深信不疑，也对那传说中的“仙道”，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向往与渴望！
他知道，太子殿下这是在给他指路，也是在……告别。
三日后，李清阳再次来到养心殿。
此时的他，在补全了《青木长生诀》全篇，又借助冷宫灵脉核心之力彻底觉醒了“混沌五行道体”之后，修为已然悄无声息地突破到了炼气化神大圆满之境！
距离那传说中的炼神返虚，也仅仅只是一步之遥！
他周身霞光内敛，气息渊深似海，与天地间的某种玄妙规则，已然产生了若有若无的感应。
他正式拒绝了胤帝禅让皇位的好意。
“父皇，儿臣志不在此，这红尘俗世，非我所愿久留之地。”
他向胤帝推荐了一位在平定叛乱和后续安抚民心中，表现出色，素有贤名的宗室皇叔，作为皇位继承人。
并留下数卷足以保大胤王朝百年安稳的治国方略，以及几套威力巨大，足以震慑外敌的防御阵法图纸和操控法门。
做完这一切，他了无牵挂。
七日后，钦天监测算，乃是千年难遇的黄道吉日，天清气朗，惠风和畅。
大胤京城，最高的祭天高台之上。
李清阳一身青衣，负手而立。
台下，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以及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想要瞻仰这位传奇太子最后风采的数十万京城百姓，黑压压跪倒一片，鸦雀无声。
他缓缓闭上双眼，回顾此生，从最初的道观修行，到意外飞升失败，魂穿异世，再到宫廷倾轧，边关喋血，最终平定内外，了却所有因果……
道心，已然圆满！
下一刻！
李清阳猛地睁开双眼！
他仰天一声长啸，啸声清越，直冲云霄！
只见他体内那炼气化神大圆满的修为，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
周身五彩霞光大盛，如同实质般冲天而起，与九天之上的天地灵气，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共鸣！
天穹之上，风云变色！
一道虚无缥缈，却又仿佛真实存在的巨大仙门虚影，缓缓浮现！
天降祥瑞！紫气东来！梵音阵阵！仙乐飘飘！
在胤帝那复杂、悔恨、却又带着一丝解脱的目光注视之下。
在京城数十万百姓那震天动地，如痴如狂的叩拜呼喊声中。
在国师慕容恭那羡慕、敬畏、却又充满了无尽向往的眼神凝望之下。
李清阳对着这方他曾停留过的世界，微微一笑。
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道贯通天地的五彩长虹，冲破云霄，白日飞升！
刹那之间，便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只留下一个凡人王朝关于“神仙太子”的永恒传说。
以及，一个修仙者超脱凡尘，追寻大道的孤高背影。
祭天高台之下，龙椅之旁。
早已被册封为太上皇的胤帝，望着李清阳飞升消失的方向，浑浊的老眼中，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他张了张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朕……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