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祈福法会的全称为“龙抬头转运祈福法會”,之所以没有选在昨日龙抬头这一天举办,而是推迟至今,是因为道教中有一项重要的禁忌——“戊不朝真”。
在华国的传统纪年法中,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与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按顺序两两相配,组成六十个组合,循环往复,称之为六十甲子。这种纪法不仅用于纪年,还用于纪月、纪日、纪时。
而在以六十天为一轮的“纪日”中,每逢戊子、戊寅、戊辰、戊午、戊申、戊戌这六天,便称为戊日,亦称“六戊”。
在这六天里,道教信徒需严守禁忌,不朝真、不焚香、不诵经、不朝拜,亦不举办斋醮等法事活动。戊日当天,应以清静为主,避免一切喧闹与纷扰。
若是在三元五腊、四时八节、仙真祖师圣诞或庙会期间恰逢戊日,通常会提前公告,将活动提前一天或延后举行,以确保不违禁忌。
对于一般斋醮道场而言,若活动超过三天,遇到戊日也必须暂停。这是因为戊日的禁忌在道家看来极为重要,难以通过其他方式禳解。若法事过程中恰逢戊日,则需在当日休息,待戊日过去后再继续举行。
至于某些经卷需要在特定日子连续念诵数日的情况,若期间遇到戊日,高功便需在丁日亥时行“破戊科仪”,但这一方法极少使用,且使用时需格外谨慎。
沈君山想到了这一禁忌,便忍不住考问起林时若来,想知道他是否知晓这一禁忌的由来。
林时若解释道:“天地逢戊则迁,出军逢戊则伤,蛇逢戊不进,燕逢戊不衔泥。燕子知道戊日不可衔土筑巢,以免犯土,蛇也懂得戊日不可进洞。连这些花鸟虫兽都懂得顺应天时,明辨节候,人类却往往因贪欲而忘形。古人正是通过长期观察与感悟,才得出了戊日忌辰这一结论。”
沈君山对林时若的基础表示满意,但仍补充说:“其实,我更倾向于相信,戊日时上界众仙忙于天事,天门紧闭,地户严塞,外事一概不受。”
之所以如此表述,是因为沈君山对昨日飞升未果之事,开始抱有了一种迷信的疑虑。他觉得,这或许是由于选择了不吉之日所致。既然仙界大门紧闭,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又如何能够踏足其中呢?
然而,沈君山也明白,世上没有真正的难事。尽管他重走的修行之路充满艰辛,但前景却极为宏大。若他能修行至极致,即便仙界真的封门,他也有信心将其凿穿。
而且,在他隐约窥见的未来中,仙界似乎已不再封门,反而门户大开。这就像林时若的这栋屋舍,欢迎天下道士共聚一堂。至于他们到底是来共享修行之乐,还是为了争夺而战至身死道消,那就不得而知了。
萧艾气冲冲地离去之后,沈君山漫不经心地与林时若交谈几句,似乎只是随口提及的一些话语,然而对于林时若而言,这些话语却常常让他瞠目结舌,心中满是惊愕与困惑,不知该如何作出评价。
操控着林时若的身躯,沈君山在道观内悠然漫步,同时也在暗中探询林时若在华亭的底细。原本只是随意一问,却不料这一打听,让沈君山的双眼瞬间亮起璀璨的光芒。
原来,林时若的身份远非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他竟出身于一个显赫的富贵之家。
说林家是富家,都有些低估了他们的实力。林家掌控着一家名为“女娲科技”的尖端科技公司,不仅在华亭,乃至全国都享有盛名。而林时若,正是女娲科技总裁的幼子,他的前面,还有两位出类拔萃的兄长。
听至此处,沈君山不禁心生好奇,提出了那个众人皆对林时若疑惑不已的问题。
“小林啊,你家财富如此雄厚,何不享受纨绔子弟的逍遥日子,逗逗猫儿狗儿,混吃等死,岂不美哉?何必上山修道受苦呢?要知道,古今多少人,求仙苦无门啊。莫非你那位师父,也像我一样,具备未卜先知之能?
“想当年,师祖我若非被那个好色老头用三个馒头从我那狠心的父亲手中买下,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成为我父易子而食的牺牲品。如此一来,修道界岂非就失去了我这位震古烁今的奇才?”
在沈君山的喟叹声中,林时若敏锐地捕捉到了机会,趁机问道:“师祖,那位老人家,莫非便是您的师父?”
沈君山带着几分笑意说道:
“非也,那老头只是个富家翁,有七房美妾。他见我眉宇灵动,唇红齿白,便要我去他家当家丁。那些年,确实吃得极好。可惜,恰逢乱世,匪患四起,这位富家翁的家业终被毁于一旦。
“好在我有几分眼力,及时逃脱,但随后十几天都未曾进食,饥饿难耐。最终,不得不拜入道门,初衷只是想求得一口饱饭。却不曾想,师祖我啊,竟是个修道的天才。”
林时若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师祖,能否透露一下,您是哪一个朝代的生人?”
沈君山漫不经心地回答:
“僧不言名,道不言寿,这些规矩你不懂吗?日后若遇同道,定要谨记在心。当然,师祖我早已超脱这些世俗之规。
“至于你问师祖我是哪个朝代的生人,让我想想。记得我上山修道后不久,曾听闻有个出身卑微、甚至曾身为僧人的家伙竟然逆袭成为皇帝。这皇帝为人颇为不错,隔壁的龙虎山居然因他一跃成为道教祖庭,这着实有些出乎我意料。
“但话说回来,三清山也因此获益不少,那段时间每年我们都要组织盛大的香会,三清神像和旌旗开路,香烛高燃,猪牛羊等祭品应有尽有,那段时间真是热闹非凡,鼓乐之声、三眼铳的轰鸣不绝于耳。伙食也是相当不错,令人回味无穷。
“对了,小林啊,你们现在这斋堂在何处?我寻觅半天,也未找见。”
林时若素来热衷于聆听这些充满神秘色彩的历史秘辛,但当得知这位师祖竟然诞生于明朝,可能与明太祖同处一个时代时,他也不禁深感震惊。
粗略一算,这位师祖的年纪已然超过了七百载。但令人费解的是,尽管岁月悠长,这位师祖的言谈举止却丝毫不显古板,这是何缘故?
林时若心中的疑惑愈发浓烈,终于忍不住将其道出。
沈君山轻笑一声,说道:
“师祖我生平最为推崇的,是‘与时俱进’四字箴言。无论是修道还是其他方面,我们都应既不盲从古人,也不轻视今人。若我过于拘泥于先人的道藏,恐怕今日我们俩也无法如此畅谈。
“你觉得师祖的谈吐颇为时髦?那自然是理所当然,我最后一次闭关是在六十多年前,不算遥远。在闭关之前,我游历了华夏大地,见到一些老家伙依然闭门不出,如同自锁的囚徒,实觉无趣。于是,我回到山中闭关,打算离开这个世界,去仙界一探究竟。然而……”
话到此处,沈君山突然顿住了,留下了一个悬念。
林时若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心中痒痒的,想要知道更多。但他也明白,沈君山师祖所避而不谈的这些,必定是极为关键的信息,目前并不打算告诉他。于是,他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正当林时若陷入沉思之际,沈君山的声音再次响起:“小林啊,斋堂究竟在何处?”
林时若如梦初醒,连忙为师祖指引方向,同时解释道:“师祖,晚辈已经用过早饭,斋堂此刻已不再提供食物。您此刻前往,恐怕已难觅吃食。”
沈君山听后,默然摇头。突然,林时若惊讶地发现自己重新掌控了身体,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疑惑:“师祖,这是……”
沈君山的声音在他的内心深处回荡:“师祖我有些疲倦,需要休息片刻。你若有未了的俗务,尽快处理。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备好马车,我们要前往华亭。”
林时若一愣,有些结巴地回应:“马车?师祖,如今我们出行都是乘坐火车、飞机。”
沈君山的声音带着疑惑从林时若心底响起:
“火车?火竟然能被驱使?这是通过何种方法?难道是符箓?虽然这天地间的灵气日渐充盈,但要真正驱使火焰,对于寻常人来说,还是颇有难度的,毕竟并非人人都是修行之人。
“再者,若火真的能被轻易驱使,那三清山上为何连一位修道之人都不见踪影?三清山虽非三山五岳那般显赫,也非洞天福地那般神秘,但好歹也算得上是道教的一座名山,怎会落得如此凄凉的境地?莫非,师祖我之所以能拥有如此非凡天赋,实际上是因为耗尽了三清山千年的福运?”
林时若面对沈君山的疑问,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此时,沈君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所说的飞鸡,又是何等妖物?人族如今竟能与妖物和平共处了吗?这着实让师祖我颇感意外,但细想之下,却也合乎情理。孔圣人曾言有教无类,若是在当年……唉,罢了,过往之事不提也罢。”
林时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暗下决心,待处理完所有事务,回到房舍后,定要教会师祖使用手机。
师祖他老人家既然主张“与时俱进”,手机正好能为他补上这六十多年的信息空缺。
但是林时若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如今这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信息层出不穷,师祖一下子接受这么多冲击性的信息,会不会因此陷入呆滞呢?
林时若手头的事务并不繁重,当想到明日即将离开这个相伴多年的地方,他心中最为留恋的并非那位鲜少见面的师父,更非那位时常让他倍感压力的师兄萧艾,而是那些总是亲切地唤他“师兄”的师弟们。
他们的欢声笑语、真诚待人的态度,以及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日夜,都成为了他心中最珍贵的回忆。
因此,尽管今日本应是他的休憩之日,沈君山先前也已向萧艾表明不会参与祈福法会,但林时若仍毅然前往祈福厅。
负责侍灯、侍香等琐碎事务的乾道们已陆续聚集于此,他们见到林时若的到来,纷纷恭敬地唤道:“林师兄”。这些乾道的年纪普遍不大,与林时若相仿,甚至有些还年长于他几分。
林时若十九岁时拜入师门,如今已二十有四。尽管他的年纪并非最年长,但因入门较早,这些弟子们皆以师兄相称,表达了对林时若的尊重与敬意。
林时若轻轻点头回应乾道们的问候,随后他们继续忙碌于清扫大殿、筹备祭品和布置神台。
林时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一切井然有序,没有疏漏。
身为知客的萧艾不知去向,林时若猜测他可能是去找都管告状了。
此刻,老祖天师的金身塑像庄严肃穆地坐北朝南,塑像前供奉着天师的神位,共同构成了庄严的内坛。
而在内坛的前方,即南方,一条一人通行的通道被巧妙划分出来,神案与法桌共同组成了外坛,彰显出法会的神圣与庄重。
神像的左右两侧,华幡飘扬,为整个场景增添了几分庄严与神秘。法桌上摆放着香炉、法器以及五供等,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尽管今日天色阴沉,但信徒们仍早早地来到道观,携带着各自的祭品和祈福用品,准备参与这一盛大的法会。
林时若主动上前帮忙,由于他曾参与过一次祈福法会,对这些流程早已了如指掌。有了他的协助,那些首次参加法会的年轻乾道们也感到安心许多。
然而,沈君山却始终没有再出现,他的沉默让林时若感觉之前发生的事仿佛是一场梦境。
诵经之声悠扬,祭拜之礼庄重,磕头之姿虔诚,燃香之烟袅袅——这一系列环节在高功和法师们的引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就在这时,一炷香在燃烧的过程中突然断裂,这一幕让林时若的脸色瞬间微变。
就在此时,沈君山的叹息声在林时若的脑海中回荡,那声音中透露出几分冷意与威严,仿佛冬日里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折磨了你整整七百年,你竟还能苟延残喘,生命力之顽强,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沈君山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不屑与轻蔑,“可惜啊,无论你怎么挣扎,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三清宫是我的地盘,岂容你在此撒野、兴风作浪?”
随着沈君山的话音落下,整个道观仿佛笼罩在了一种肃杀冷厉的氛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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