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寝殿内只有一点如豆般的烛光,映得男人眉目深刻昳丽。
他信手一勾,上身薄如蝉翼的衣料便倾泄而下,露出了胸膛。
「苏……荻,是吗?」太子拨亮了烛火。
我没有说话,只是学着猫儿的样子,亲昵地贴着他的胸膛轻轻磨蹭。
可听到太子的心跳声后我才发现。
他的心至始至终平稳地跳动着,没有一下是为我错乱的。
心中有些挫败,我正要变个法子时,却听男人唤了一声:「苏荻。」
「孤不喜欢普普通通的猫,太腻人了些。」他忽然一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陷入了不安的黑暗,脖颈边却忽然传来了湿热和尖锐的疼痛。
太子他、他竟然咬我!
「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推开他,这男人却像铁铸的一样沉,怎么都推不动。
太子松开了我,他端详着我脖颈上的牙印,竟然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孤说了,猫没什么好玩儿的。像孤一样,做只豹子或是老虎,尝尝血的味道,不好吗?」
我怔住了,头一次仔仔细细看向太子:「我能做豹子?」
2.
苏家请来教导我的人中,有位江南来的风月老手。
她就告诉我,要想在风月场上把住男人,无非就是一句话:把自己当个玩意儿就行了。
把自己当只喜欢窝在男人怀里撒娇的狸奴,当只会说吉祥顺心话的八哥儿,当件贴心暖和的衣裳,当一桌秀色可餐的大餐,男人便沦陷了。
现下,却有人告诉我。
我其实可以不用做什么猫、什么大餐供男人把玩娱乐。
我也能像他一样,掌控他人,尝到血的味道?
我呼吸急促,明明太子没有什么与腌臜欲望有关的举动,但我却觉得……我被他引诱到了。
太子那湖泊一般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他懒散地拨开了长发,露出白皙的脖子。
「尽管试试。」
3.
烛火摇曳。
眼前的脖颈如玉般白皙,喉结细细颤动着。
太子微微闭着眼,好似可以随我为所欲为的样子。
我仿佛被来自山间的精魅所蛊惑,慢慢低下头去。
我的唇挨上了他的喉结、
我想尝尝……太子的味道。
牙齿咬上他的喉结时,男人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牙齿破穿皮肤,我尝到了太子的血,腥锈味伴着古怪的甜。
顿了一下,我疯狂地不断吮吸着他的喉结。
直到那小小的伤痕不再流血,我才从癫狂中清醒过来。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此时却受制于我,好像一切都是蒙我给予。
「如何?」他声音喑哑,带着几分隐忍:「滋味不错吧?」
我仓惶地退开几步,却看到太子低垂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孤就喜欢这样的。」
他的手指划过喉间那个血印子,拂了拂衣摆站起身:「言尽于此,想清楚了再来伺候孤吧。」
他就这样出门了。
留我一人呆坐在床塌间,回不过神来。
嘴里的血腥味尚且未散尽,手间还残留着太子的温度。
我看着跳动的烛火,慢慢握起了拳。
「做豹子吗……」
4.
太子不近女色,身边干干净净。
苏家不晓得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于是在我临进宫前一晚,亲爹拉着我的手,细细教导:「伺候太子的时候,多观察观察他喜欢什么样的。」
「男人爱的样子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嫡母冷冷补充道:「你不如学学你亲娘,生得一幅妖妖娆娆的样子,却冷漠非常。你爹便格外爱她那副样子,所以若要拴牢太子的心,必须要冷,要比草原上来的马还要难驯服。至于你读那些圣贤书,千万别露出来,没有男人会喜欢的。」
她睨了一眼亲爹,带着些不屑和讥讽,又给上面的话下了个注脚:「男人嘛,就是贱。」
太子要我学做豹子,大概是征服欲作祟吧。
我看向床尾,那里还端正叠着一套轻薄的纱衣,穿在身上甚至连紧要之处都遮不住。正是苏家为我准备的「制胜法宝」。
我把那纱衣撕了个粉碎,扔进火盆中。
若只是征服欲,我还能演。
5.
我火速适应了自己的新人设。
既然要桀骜不驯的野马,我便对着镜子卸下钗环,作了男子打扮,临出门前又换了种清新的香露。
腰后佩着把未开刃的剑,就这么一路到了校场。
太子不擅武,这东宫中的校场只是个摆设,但妙就妙在它的位置。
刚好就在文斋的下方,只要太子站在窗前,就必然能看到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影。
万事俱备,我打算先舞个三遍再说。
剑出鞘,铮一声,连带着蝉声都静默了下去。
初夏的天儿,三遍剑法出了一点小汗,刚好催发了香露的味道。再配上我冷若冰霜的表情和身法,这东宫中最野的马就是我了。
「姑娘、姑娘。」
很快,就有小内侍颠颠地跑过来了:「殿下召您。」
果然。
哼,男人都是这样。
文斋的门半掩着,里面有断断续续的琴声和清浅的墨香味传来。
「苏荻。」太子正坐在琴案后,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拨弄着琴弦,唤了我一声:「过来这边。」
我谨记着自己现在的人设,站着没动。
太子这时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明显怔了一下。
「为何作男子打扮?」太子好似忽然来了兴趣,他自琴案后站起,走到我面前仔细观察了起来:「还换了香膏,只用绳子扎头发,连耳洞都用脂粉遮住了。」
「回殿下,奴只是想舞剑了。」
「哦?」太子轻声说道:「好兴致。不如孤来弹琴,你来舞剑?」
我垂下眼去,冷漠地说道:「殿下与奴是云泥之别,奴这点儿雕虫小技,就不拿出来污殿下的眼了。」
太子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薄怒:「你怎么敢拒绝?」
「孤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他一把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猛地一拉:「孤要定你了!」
直到趴到他怀里时,我除了被那句「要定你了」雷到以外,还有些懵。
虽然这是人设适配的强取豪夺剧情不错,但是太子未免也太配合了吧?!!
我再一次听清了太子的心跳,节奏依然平稳。
他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孤演得不错吧?」
6.
太子此人。
问题很大。
很大!!
他只是松松抱了一下我,便放开了手。
我跟被烫到一般,火速弹开。
「你实在是好玩,跟话本子一样。」太子摊开手,毫无负担地说:「孤就忍不住戏耍一下。」
我顿时小发雷霆:「殿下!」
「怎么?」太子笑了:「还有什么手段要施?」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江南几大风月老手带出来的关门弟子。
现在怎么能让一个不近女色的家伙如此戏弄我?
手段,我多的是。
7.
我万万没想到,我要攻略的太子殿下。
竟然比我还要风骚。
他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
在上面久久停留、摩挲着,然后轻轻咬了一下我的上唇。
一吻结束,他缓缓退开,坐直了身体。
我们视线相交。
太子那双天水碧的眸子里神色清明,像是戏弄,又似虔诚地沉沦。
他笑着问我:「学会了吗?」
我……
我甘拜下风,我落荒而逃,我大声尖叫在床上打滚拳打脚踢我抱着被角狠狠啃啃啃啃。
啃这个世界一切比我还要撩人的臭男人!!!
8.
野马人设可以说是大失败了。
我深刻反省了自己之前轻慢的态度。
太子明显是块硬骨头,必须要摸清他的喜好,才能对症下药。
「苏荻姑娘,殿下召您去侍墨。」
小内侍领着我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我心里却盘算着许许多多试探的方法。
太子哪怕再不近女色,但只要是个人,就会有喜好。
我必须找到他的爱好与弱点,才能扳回一城来。
这么想着,我手下磨墨的动作更仔细了几分。
太子在写疏奏,他落笔专注,一丝眼神都未分给我。
我扫了两眼,目光却落在了手下的墨锭上。
这墨锭尾端微微开裂,磨出来的墨还有杂色,带着股刺鼻的味道,怎么看也不像是太子该用的东西。
「你认识这种墨?」太子的声音响起。
我微微颌首:「这是民间常用的渠墨,几钱银子就能买一大块。」
太子写完最后一个字,提起纸张放在一旁晾干,才抬眼看向我:「识字吗?」
我踌躇了一下,点了点头。
「书架三层第十五本,抄录下来。」太子笑了:「孤为你磨墨。」
那是一本《侍讲解经》,其中收录了许多大儒的箴言。
我提起笔,却久久未落下。
我是识字的,不仅识字,我还偷偷练过许久的字迹。但这些不是一个「礼物」该会的。
「好好写。」太子挽着袖子,慢条斯理地化开墨锭,一圈一圈仔细研磨着。
我最终还是下了笔,只不过用的是最普通的簪花小楷。
这本书我曾经在苏家看过。
那会儿嫡兄为了不去上学,晚上竟是偷偷跑去一把火烧了族学的房子。
他原以为夜间族学里一个人也没有,却没想到我为了看书,总是半夜溜进书房里。
大火把我困在了族学里,吸得浓烟太多了,怎么出来的我早已经忘记了。
只记得晕过去前,我看的便是这本书。
抄着抄着,我便看入了神,到了精彩的辩理处,我更是忍不住一字不落地仔细品读。
我笔下的字越来越狂放。
「真是一手好字。」太子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我笔下一顿,落下个墨点子。
暴露了!
他伸手从我手下抽走稿纸,细细翻阅着:「孤素来听闻苏大的好才名,不仅字自成一派苏体,连做的策论文章都是京中争相传看的。孤看到那些文章的第一想法便是,此人绝对可用,甚至是孤的知己。」
我汗流浃背,嫡兄连烧房子那样的混事都做得出来,他平时课业怎么肯好好做?偏偏我鬼迷了心窍,为了几两银子便偷偷给他代写。
「现在看来,苏家还有个才女。」太子露出个颇有深意的笑:「一手字和你兄长竟像了个十成十。」
我浑身一抖,但还是装傻:「我与兄长手足情深,练字都是用他的字来做帖子的。当然像了。」
嫡兄已经要下场入试了,如果这会儿让太子知道了他本人学业平平,嫡母拿捏不到我,绝对会把火发在我娘身上。
太子抬起了眼,盯着我看了半晌。
在我惊疑不定时,他又垂下了眼,将那一摞书稿整好,然后提笔在第一页上面写下了我的名字。
「由字识人。」他将苏荻两个字写的格外用心,几乎一笔一划地描摹:「苏体大气磅礴,挥洒自如,细节处又精巧非常,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至少不会是苏家大郎那样的俗人。」
「所以,你若是认识这个人,尽可以告诉她不必再藏锋待时。」太子将一沓书稿交给我,郑重地说道。
「孤将留下东宫侍讲之位,静候她来。」
9.
我再一次落荒而逃。
面对太子的时候,我总是会逃跑。
什么魅力、勾引法子在他面前好像都不起作用。
他只用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动摇我。
太子知道那所谓的苏体和文章是我作的吗?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又为何要许下官位?
我蒙着被子,缩在床帐内。
不妙,太不妙了。
从前听说我要被送给太子时,我都嗤之以鼻,因为这些人实在太好掌控了,亲父也好还是嫡兄也罢,只要我装装样子,他们立时就能偏向我。
是以,我从不觉得男人是什么厉害角色。
但是现在……
门被轻轻叩响,从苏家带来的大丫鬟春儿在低声唤我。
她闪身进来,仔仔细细关好门后才递过来一个小包:「今儿是宫女见家人的日子,老爷叫我给你送信。」
「老爷问了你有没有侍寝,太子待你亲不亲近等等,我全都按实回了。」春儿神情倨傲,她自顾自倒了杯茶后,才继续说:「老爷对你很不满。」
我拆开那小包,里面除了一封信、一个油纸封以外,还有一支熟悉的钗子。
「想来姑娘看的眼熟,正是姨娘的钗子。」春儿冷冷道:「姑娘最近实在是不怎么上心,竟是连侍寝都没做到,之后如何打探消息?老爷在外着急,只能催催姑娘。」
我握紧了那支熟悉的钗。
「春儿姐说得什么玩笑话?我还不够用心,我就差脱光跑到太子床上去了。」我压下心里的情绪,亲热地挽住她的手:「爹肯定给我想办法了,那纸封里是什么?」
春儿甩开了我,将纸封贴在我眼前:「春晓醉。」
「能让你一步登天的药。」
我手不自觉地一颤。
「老爷和夫人都等着姑娘出人头地呢。」春儿把纸封推向我,语气诱惑:「以姑娘的天资,定然能独得太子殿下的宠爱。」
这药我是听过也见过的。
我娘进府后的十几年里,无论是白日被嫡母磋磨,还是夜里被爹亵玩,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最喜爱的诗书早已落灰,娘也不会温柔地看着我了。
她不哭不笑,不喜不悲,如同一尊白玉观音像。
只有我知道,爹他常年吃春晓醉助兴,这药最恶心的地方便是不会伤害男人。
药性只会转嫁到女子身上。
只要一次,女子便会变成我娘这样的痴儿。
离得近了,那药一股子甜腻的香味便直往我鼻子里钻。我握紧了拳,最后还是接下了药。
「对了,夫人还要我传句话。」春儿露出个古怪的笑来。
「她说,姑娘如果不得用,姨娘也就没必要留在苏家白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