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瓢泼大雨如注,砸在青石巷的地面上,溅起一蓬蓬白色的水花。
陈砚穿着早已湿透的蓝色快递制服,蹲在一家早已关门的小卖部屋檐下,小心翼翼地用一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布,擦拭着一只浑身湿透的流浪黑猫。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滑落,滴进眼睛里有些发涩,他却浑不在意。
“雨一直下,气氛不太融洽……”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手上的动作却温柔至极,“兄弟,你这身黑毛油光水滑的,品相真不错,可惜啊,没个遮风挡雨的窝。”
黑猫似乎很享受他的擦拭,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就在这时,陈砚兜里那只用了好几年的旧款智能手机,发出刺耳的震动。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李扒皮”三个字格外醒目——这是他给房东李德昌存的备注。
“喂,李叔。”陈砚的声音带着雨天的潮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砚啊,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房子我亲戚急用,限你三天之内,必须搬走!”电话那头,李德昌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说完便“啪”地挂了电话,连给陈砚说话的机会都没留。
陈砚拿着手机,愣在原地,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三天?
这跟把他扫地出门有什么区别!
这间位于老城区顶楼的老破小,他已经租住了整整十年,从他刚踏入这个城市,一无所有,到如今依旧是个勉强糊口的快递员。
这里,几乎是他唯一的根。
叹了口气,他将黑猫抱到屋檐下更干爽些的角落,起身,一头扎进愈发猛烈的雨幕中。
回到那栋熟悉的红砖小楼,他习惯性地掏出钥匙,却发现怎么也插不进锁孔。
仔细一看,门锁赫然已经换了新的!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小陈,回来啦?”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来。
陈砚抬头,是住在一楼的邻居老赵,赵大爷。
老赵正蹲在自家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满脸愁容,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赵叔。”陈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老赵重重叹了口气,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更显沧桑:“李德昌那老小子,也不知道又抽什么疯,非要把咱们这栋楼清空,说是他什么远房亲戚要来住……呸!我看他就是憋着什么坏水,想搞什么非法的勾当!昨天就通知我们了,今天就开始换锁,这不是逼人吗!”
陈砚心中一动,原来不止他一家。
他安慰道:“赵叔,您甭太担心,我跟李叔也算熟人了,我去楼上跟他好好说说,说不定就有转机。”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李德昌那人贪婪成性,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老赵摇摇头:“难啊,那家伙就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陈砚拍了拍老赵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没事儿,我脸皮厚,磨也得磨出点结果来。”
说完,他转身便朝楼上走去。
李德昌就住在顶楼,也就是他原来房间的隔壁。
李德昌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陈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一股浓郁的茶香混杂着劣质香烟的味道扑面而来。
只见李德昌大马金刀地坐在茶台前,正慢条斯理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他身后,赫然站着三四个膀大腰圆、刺龙画虎的壮汉,眼神不善地盯着门口。
见陈砚进来,李德昌眼皮都未抬一下,呷了口茶,才冷笑道:“哟,这不是陈大快递员吗?消息够灵通的啊。怎么,还想赖着不走?”
陈砚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快递员招牌式的笑容,只是笑容有些发僵:“李叔,您看,这雨下得这么大,您突然让我搬家,我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房子去?再说,咱们这合同可还没到期呢。”
李德昌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合同?在我这儿,我李德昌的话就是合同!陈砚,我劝你识相点。上次老王头那事儿,你替他出头,已经很不给我面子了。现在,立刻滚!别逼我们哥几个动手!”他身后那几个壮汉闻言,齐齐往前踏了一步,凶悍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陈砚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他看着李德昌,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寒意:“李叔,咱们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给我几天宽限,我找到地方立马就搬。”
“宽限?给你脸了是吧!”李德昌猛地一拍桌子,茶水四溅,“动手!把他给我扔出去!”
话音未落,一个离得最近的壮汉眼中凶光一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恶狠狠地抓向陈砚的衣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小子,给脸不要脸!”
腥臭的口气扑面而来,眼看那只布满横肉的大手就要抓住自己,陈砚心头一紧,几乎是出于本能,手往前一推。
李德昌那张肥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陈砚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反了!反了!你个送快递的穷光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动我的人?!”
他身后那几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打手,此刻东倒西歪,有的捂着肚子蜷缩在地,有的抱着胳膊龇牙咧嘴,看向陈砚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不解。
这小子平时闷声不吭,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打?
陈砚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体内那股汹涌澎湃的热流。
那股热流仿佛沉睡万古的火山,一朝苏醒,就要喷薄而出,焚尽一切!
他握了握拳,感觉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脑海中一片清明,刚才那些闪避、格挡、反击的动作,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一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我怎么会?”陈砚自己也懵了。
我只是个送快递的,唯一的“特长”就是比别人更能跑,更能扛。
什么时候练过这种“功夫”?
围观的街坊邻居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哟,李扒皮的人被打了!真是解气!”
“这陈砚,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是个练家子啊!”
“可不是嘛,那几个打手在他面前跟纸糊的一样!”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李德昌在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李德昌听到众人的议论,更是怒火中烧,他色厉内荏地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陈砚,你小子给我等着,不把你腿打断,老子就不姓李!”
就在这时,陈砚感觉怀里一阵异动,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那里,放着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一枚青铜罗盘。
这罗盘样式古朴,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平日里冰凉沉静,此刻却滚烫得惊人!
他猛地将罗盘掏了出来。
只见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罗盘表面,此刻竟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淡金色光华,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罗盘中央的指针,更是像失控的陀螺一般,疯狂地旋转起来,发出“嗡嗡”的轻鸣,映得陈砚的双眼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这是……师父的罗盘……”陈砚喃喃自语,心神巨震。
就在众人被这异象惊得鸦雀无声之际,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自人群外悠悠传来:“红尘炼心,市井即道场。痴儿,你终于要醒了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巷子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披灰色布袍的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盯着陈砚手中的青铜罗盘,目光中带着一丝欣慰,一丝感叹。
李德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刚想喝问是谁,那老者却已收回目光,对着陈砚微微颔首,身形一晃,竟如青烟般融入了渐浓的暮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神仙?”有人颤声惊呼。
街坊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骇然。
陈砚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老者那句“市井即道场”,又看了看手中仍在微微震颤、散发着温热金光的罗盘。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头。
是师父在寒冬的街头将他捡回,抚养成人。
师父总说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算命先生,靠着祖传的一点微末伎俩混口饭吃。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
“轰隆——”一声闷雷炸响,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了雨幕。
李德昌被这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吓破了胆,也顾不上放狠话了,连滚带爬地带着手下狼狈逃窜。
街坊们也纷纷作鸟兽散,各自回家避雨。
冰冷的雨水浇在陈砚滚烫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白蒙蒙的水汽。
他抱着那个装着他全部家当的破旧纸箱,站在瓢泼大雨之中,任由雨水浸透他的衣衫,冲刷着他脸上的尘土与血迹。
他低头,深深地凝视着手中那枚已渐渐平息下来,却依旧散发着淡淡余温的青铜罗盘。
罗盘上的金色光华隐去,指针也停止了旋转,稳稳地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位——南方。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一抹释然中带着无尽期待的笑容。
“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藏得可真深!看来,您留给我的,远不止这一段风雨同舟的回忆,更不止这个能打架的‘快递后遗症’……”
他体内的那股热流,此刻已经不再狂暴,而是化作涓涓细流,温养着他的四肢百骸,仿佛在为他开启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
而手中这枚罗盘,便是唯一的钥匙和路引。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惊天巨变奏响序曲。
陈砚深吸一口混着雨水和泥土气息的冰凉空气,眼神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坚毅与决然取代。
过去那个平凡的快递小哥,似乎在这一刻,随着这场大雨的洗礼,彻底死去了。
而一个新的陈砚,正从这片泥泞中,破土而出!
他紧了紧怀中的纸箱,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投向了巷口那片更加深沉的黑暗,以及黑暗尽头,那隐隐指向南方的命运之路。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