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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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递站的白炽灯在深夜里泛着昏黄,老王捏着订单的手有些发颤,订单上紧急药品四个大字被他拇指磨得起了毛边。小陈啊,这单...要不我让老张来?你看这都十一点了,城西那条路最近总闹混混——

王哥您这话说的。陈砚正弯腰给电动车装货筐,闻言直起身子说道:上个月暴雨天我送救命药去肿瘤医院,比这还晚两小时呢。我伸手拍了拍装着药箱的保温袋,再说了,我认路。

老王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劝。

他望着陈砚跨上电动车的背影,喉结动了动——那小子,怎么看都像个普通快递员。小心点。老王对着夜风喊了半句,卷帘门哗啦落下时,把后半句别硬扛闷在了喉咙里。

电动车驶出巷口的瞬间,陈砚就觉出不对。

往常这时候,巷尾的炒粉摊该飘来油星子香,麻将馆的吆喝声能穿透三条街,可此刻连虫鸣都没了。

我装作低头调电动车灯,余光扫过两侧居民楼——三楼窗户的电视光灭了,连最皮的阿黄都没冲他叫。

有意思。他摸了摸怀里的罗盘,青铜表面微微发烫。

车把手旁的导航亮着,箭头直指城西医院,可当他拐过第三个路口时,路灯滋啦一声全灭了。

黑暗里,陈砚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方才在石室内觉醒的神念像团暖雾,裹着他的感官向外漫,右后方楼顶,瓦砾被踩碎了三片;更远处,有六个人的呼吸声,两重粗重,四重急促,像攥着家伙的生手。

他握车把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

电动车保持着二十码的速度。

吱——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夜色。

陈砚抬头,一辆黑色轿车斜着横在路中,远光灯刺得他眯起眼。

副驾驶车门砰地甩开,李德昌叼着烟跨出来,路灯重新亮起的瞬间,陈砚看见他脚边躺着半截钢管,反光处还沾着锈。

快递员?李德昌吐了口烟圈,身后五个染着黄毛的小子跟着围上来,棍棒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老子查过了,你根本没在菜鸟系统登记工号。

陈砚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车把上的防滑胶套。

他看清了:李德昌左腕有块表,是天鹰会外围成员的标志;还有几个小混混,两个拿钢管,三个拿甩棍,最左边那个手腕在抖。

李哥这是...我歪头笑,要投诉我服务态度?

少装蒜!李德昌的烟蒂啪地砸在地上,抬脚碾灭时,陈砚听见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有人看见你进了老戏院的密室。

说!

那罗盘...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陈砚怀里微微鼓起的位置,交出来,留你条胳膊。

夜风卷起一片梧桐叶,擦过陈砚的鼻尖。

他想起石室内师父留的话:市井练的不是死功夫,是活脑子。此刻神念里,方才在戏台下踏过的七步路突然亮成金线,从左脚尖到右踝,每寸肌肉的发力点都清晰如星图。

罗盘?我摸着后脖颈装傻,罗盘?什么罗盘?,您说的罗盘...莫不是前几天下雨,王婶让我帮忙送的旧铜盘?

李德昌的脸瞬间涨红,他挥了挥钢管:给我上!废了他——

话音未落,我的右脚尖在地面轻点。身子随着车把倾斜,左手往小混混的身上一推。

砰!

那小混混被推得踉跄着撞向同伴,钢管当啷掉地。

陈砚的右掌按在车座后沿,借力一撑,整个人随着电动车的加速腾空半尺。

李德昌的钢管擦着他后背划过,带起一片风。

陈砚的神念里,第二颗星跟着亮了。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电动车的马达声重合,脚底板的茧子烫得发疼,那是方才在戏台下踏过的第二步。

追!

别让他跑了!李德昌的嘶吼被甩在身后。

陈砚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摸向怀里的罗盘——青铜表面的温度已经烫得灼人,指针正疯狂旋转,指向西北方。

他低头看向车筐里的保温袋,药品标签上城西医院几个字在路灯下泛着白光,车的速度又提了两成。

他能感觉到身后传来汽车启动的轰鸣,李德昌的骂声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神念里,第三颗星开始闪烁。

他想起方才在石室内踏过的七步,想起师父说市井即道场时的笑——那些送快递时练出的车技,和大妈砍价时练出的急智,此刻全化成了脚下的风。

想抢罗盘?陈砚对着夜风喃喃,车筐里的线装书被他压得更紧,先追上我再说。

他脚下猛踩油门。

陈砚的摩托车轮胎在柏油路上擦出焦糊味,转速表逼近一百二十码。

他能听见身后三辆摩托车的引擎声如恶犬吠叫——李德昌竟从后备箱又拽出三辆改装机车,五个小混混换了装备,此刻正包抄过来。

玩得挺爽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念如蛛网般铺开。

左侧巷口堆着半车装修废料,右侧围墙下有个半人高的水泥台。

右手拇指悄悄按下电动车把手上的隐藏按钮,那是他用快递箱铁片自制的急刹辅助,关键时刻能让后轮瞬间锁死。

前面右转!李德昌的嘶吼混着风声灌进耳朵,陈砚余光瞥见最前面的红毛小子举着钢管,棍尖离我后货架只剩半尺。

我突然松了油门,电动车速度骤降,红毛没料到我会减速,机车吱地侧滑,连人带车撞向路边垃圾桶,铁皮碰撞声惊飞了屋顶的野猫。

好机会!陈砚猛拧车把,电动车如游鱼般扎进左侧巷子。

这里是老城区的肠衣巷,最窄处仅容一辆三轮车通过,他每天清晨送早餐包子都要走三遍,连石板哪块缺角都数得清。

身后传来摩托车急刹的爆响,李德昌骂骂咧咧的声音被卡在巷口——他们的机车宽了几寸,根本进不来。

李哥!这巷子进不去!有小混混喊。

陈砚在巷子里蛇形穿梭,车筐里的保温袋被他用肚子顶着,确保药品不受颠簸。

转过第三个弯时,神念突然刺痛——右侧围墙后传来金属摩擦声,是有人搬梯子!

他脚尖点地刹住车,抬头正看见两个穿黑背心的男人把梯子搭上墙头,其中一个举着望远镜:在这儿!

来得好。陈砚咧嘴一笑。

我弯腰抓起地上的旧晾衣杆,抡圆了砸向左侧的蜂窝煤堆。轰的一声,煤灰腾起遮天蔽日,我趁机冲向围墙,右脚精准点在墙根凸起的砖缝上。

这一步,正是方才神念里亮起的第四颗星。

他的小腿肌肉如弹簧般收缩,整个人拔地而起。

左手扣住围墙上沿的水泥棱,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右手攀住墙顶的排水管,那管子因年久失修锈迹斑斑,却恰好能让他借力。

神念中,戏台下那七步的星图突然连成金线,从脚底到脊椎,每寸肌肉都跟着节奏震颤——这是风雷步的起势!

抓住他!黑背心的嘶吼被甩在身后。

陈砚的身体贴着墙面滑行,左脚点在二楼窗台的雨搭,右脚蹬住三楼凸出的空调外机,每一步都轻得像片梧桐叶。

风灌进他的工装裤管,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竟与脚步同频,快得像电动车的马达。

这...这是人能跑的?墙下传来小混混的抽气声。

李德昌的脸在煤灰里忽隐忽现,他举着钢管的手直抖:追!

给我追——

陈砚没回头。

他数着步数,第七步时脚尖点上顶楼的太阳能热水器,借力一纵,整个人翻上了隔壁小区的屋顶。

月光漫过他汗湿的后背,远处城西医院的霓虹灯正在视野里闪烁——凌晨十二点整,药品必须送到。

陈砚顺着防火梯溜到地面时,工装裤膝盖处蹭破了道口子。

我摸了摸怀里的罗盘,青铜表面的温度已降下来,指针正稳稳指向医院急诊楼。打开保温袋看了眼,药品冰袋完好,标签上的城西医院张医生12:00前必达。

幸不辱命。

急诊楼的自动门哗地打开时,张医生正抱着胳膊来回踱步。

看见陈砚的瞬间,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可算到了!

这是化疗用的靶向药,晚半小时病人就

在这儿。陈砚把保温袋递过去,指尖还沾着煤灰。

张医生拆袋的手在抖,确认药品无误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说道:谢谢你小伙子。陈砚抽回手说,要是真想谢我...我指了指自己的工牌,下次订鲜花快递,记得选我们菜鸟。

张医生愣了愣,随即笑出了声:一定。

回到快递站时,老王的卷闸门留了道缝,里面亮着台灯——老头总说给晚归的孩子留盏灯。

陈砚轻手轻脚打开门,却见老王趴在桌上打盹,面前摆着半凉的泡面,汤里漂着根没吃完的火腿。

他没叫醒老王,而是走进里间的休息室。

墙上挂着面裂了道缝的镜子,他对着镜子抬起脚,慢慢复现方才翻墙时的步伐:左脚尖点地,膝盖微屈;右腿横扫如鞭,借势拧腰;身体前倾时,脊椎像拉满的弓...镜中的影子越动越快,最后竟带起残影,墙角的扫帚被风卷得转了个圈。

原来这就是风雷步。我摸着发烫的脚踝,想起师父的话,市井练的是活脑子,可真到了生死关头,活脑子得配上活腿脚。

窗外,月亮已经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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