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舟不得不承认,他完全离不开布罗尔。南樱的矿山车线路只允许一类持有南樱矿山通行证的人才能乘坐。果子洲站就在车站前方。
他接过了布罗尔手中的一张通行证,经过一道蜿蜒曲折的地下通道后,墙上的石块逐渐地裸落,有的更是整个悬空四分之三,只占很小的那一部分嵌在杂乱的石墙中。
站里的检票员排成一列,指引买票并检查通行证,这一套流程下来,别说是枫舟,连布罗尔都有点晕乎了。
站台十分复古,连个防护的栏杆没有加,不会儿,矿车就来了。它可不是一般的温和的矿车,是以快速为著称的矿车。
它如同轰隆隆的巨龙从深不见底的洞里面拐弯探出头来,然后在距站台前不远的地方猛地一下刹住,顿时火光四处飞溅,枫舟被连连逼退几步。
这一截一截的矿车,一共有四个大车厢,一个车厢有五排,一排就有四个座位,过道还是比较长的,能够允许人随意行走通过。
车门上面有一个挂锁,启动以后会自动由机械装置锁上,行舟盯着这锈得不行的锁,明白这矿车可不是有些年头了,而是可以与一些古董相提并论了。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个矿车准是不会悠着点的性子,万一——
“呜——”气流声首先爆发出来,顶层上有旋转的排气扇,吹出一股又一股连绵不断的劲风。
枫舟刚坐上座位,头发丝就开始往天上飘飞。随着锁被锁好,车头排出了一股热热的空气,随着风扇的风速对流吹到枫舟的脸上,顿时好像一串热得骚痒的虫子在身上四散开来,忍不住用手去四处抓挠。
但车就在这间隙突然地加速开出车站,枫舟差点抽断手臂,一把把在栏杆上保持平衡。
欢迎乘坐獠牙号矿车,本车发往彩礁湾车站,前方站停:煤厂。
那个喇叭就悬在车的前中央,风太大,这个声音便更里得些许聒噪了,列车还在不断地加速,疾驰着,行舟的头发一下子飘到了额头后方,眼睛被吹得睁不开眼。
列车接着是一个超级的180大转弯。
钢轨间发出尖锐刺耳的咯喇声,地道就像一段蜿蜒的深渊蠕虫一样望不到边,就在-阵拐弯后列车才终于消停下来,缓缓下行到达站台。
“这里是矿山车最深的站。”布罗尔点了一支烟,望向车外的一处墙壁上。
“这些煤去到哪里?”
“火电站,也有供暖系统,还有火学院。”
列车锁上了车门。
“南樱学府还有火学院?”
“当然,而且它们掌管着冶金的领域。”
一路上,矿山车途径西部的几个站点:光明门,龙脉,最终到了莲宝站。
枫舟跟随布洛尔下了车,一出站俨然是一副小镇的景象:
正午有点刺眼的太阳铺下金闪闪的光毯,海面上波光粼粼,四处的房子刚被新粉刷过,都是三层的小阁楼,在海边整齐地列成一排又一排,外墙全都是清一色的白色,给人一种单调朴素之感。他跟随着布罗尔来到一栋房前。
“这里有幢小公寓,勉强借给你住一住。
“你租的?”
“由储物间改造而来的,是我租的,”
“万分感谢。你现在需要我帮什么忙?”
“不用。这几天你就好好熟悉周边环境就好了,五六天后我会通知你要干什么事情的。”
拐角处是个巷子,阳光均匀地打在路面上,房屋错落有致,此高彼低,四周有些人家有个小院子,不知名的藤蔓上缀满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花朵,味道像极栀子茉莉等花混合而成的香精油。
在这些藤蔓的右手边便是那幢布洛尔介绍的房子了。它和周围的房子一样十分地低调,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大门是一个宽大的玻璃门,把手没有被锈蚀。
枫舟猜想这一定是新换的,进去的大厅有一位前台服务员,好像酒店的布置。
他向门口瞟了一眼,皱紧眉头眯缝着,突然他意识到什么,慌张从前台站起在门口拉开玻璃门,激动地一把握住布洛尔的手:“布先生您终于回来了!”说罢,他赶紧从口袋摸出一个红色盒子塞到了他的手中。
布洛尔咧嘴一笑:“这地方天天嚼这个,我上次都嚼腻了。”
“无妨,无妨。都大半年了,重温一下有何不可,这一次回来是要住几天么?”
“不是我,是我左边这位。”
“啊!这位是……请问我该怎么称呼?”
“这位是枫舟先生。来南樱城附近游玩几天。
“哦!这样!就交交给我吧!您什么需求找我就可以了。咱们上去聊!”
楼梯比较狭窄,只能容得一个人通过,布洛尔走在前面,探着四周的环境:“绿化不错么。”
“新种的盆栽,獠牙山上买的。”
“嗯……请问怎么称呼您?”行舟恭敬地问道。
“雷诺。”他脱口而出,“不过,你叫我雷先生就好了。
“好的,雷先生,这几天托您的福了。”
“哈哈哈哈……”雷诺笑得很大声,最后甚至笑呛了。“没问题,布先生和我交情很深,你的事就是布先生的事情,不用客气。”
布洛尔轻笑一声:“几个月不见你这么会拍马屁了,哼?”
“这边请。”一间中等大小的房间出现在枫舟眼前。左上方是制冷系统,窗子开在床头上方,可以从中观察到附近街道和海景。
一张大床,宽是宽,但长度略短,淋浴间也比较宽敞,唯一不足的地方是天花板太矮了,行舟略微踮起脚尖就能碰到天花板。
雷诺递给他一把钥匙。
布洛尔环顾一下四周,转而望向枫舟:“早点休息,这几天养足精神,后面事情很多。”
枫舟一屁股坐在了大床上,听着两人交谈的话语和房门关上的声音,他很累但他现在睡不着,也许日落后能出去逛逛?
夜晚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枫舟感到背部一阵酸痛,随即从床上使劲弹了起来,几个月没剪的像茅草一样扎手的头发丝乱槽槽地铺盖在面前,他胡乱拨弄了两下,洗了个脸就走下阁楼。
枫舟思考一阵,穿过门前的那条小路,转而向主干道上走去。
此时的南樱城正处于一年之中的凉季,白天所积攒的热量迅速地消耗,海风徐徐,竟然有一点清冷。
月光下的花香似乎品起来更加地清凉,幽静无比。拐向巷子的一条大路,终于有了一些人烟,几个零零散散的摊位和铺子镶嵌在空旷寂静的白房子前,有时候路过的人们会驻足观望一下,随后又默不作声地离开。
枫舟终于摸到了大门口,对面是莲宝车站,人骤然增多了起来,街头虽比不上人头攒动的闹市区,但好歹算一条比较热闹的街区了。向左还是向右?
靠着山体的一边有一块路牌,灯光微微打在上面,右边,是去獠牙湾方向,车流量明显少了许多。上面有一个路牌:
s225号公路。
有船吗?
有。在近海有几艘刚刚归港的渔船,波涛声夹杂着口哨声和嘈杂的说话声,似乎也挺热闹。
枫舟沿着公路走过了这一热闹路段,偶然回头,身边只剩下了孤零零的灯光后空荡荡的海岸。
这,就是獠牙海岸。远处只剩下了木灵水塔在对岸的激光,如同落幕的聚光灯打在海岸上,留下了十分浅淡的色彩。时不时有一两辆车迅速的开过,随后随着路面的磨砂声又渐渐没了声响。
枫舟的脚步没有停,他此时非常享受这一独特的景色,但这种凄清程度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就像是一颗在郊野漆黑中默默生长的种子,它挣扎着破土而出,但遗憾于世界是如此地寂寞与统一,黑暗慢慢滋生,逐渐吞噬掉他,吞噬掉它。
海面上好像有一缕难以形容的雾气,让原本就模糊的对岸和天空都像被灌醉了酒一般,增添了几丝奇妙且抽象的色彩。海面的波纹投射着远处光束微弱的晕,只有波涛声愈发地清晰。
这么美丽寂静的景色,他突然很想与他人一同分享,哪怕……
什么?是谁?
哪怕是曾经与他怒目相对的父亲,就一句话都弥足珍贵。
可惜,这里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此滞留。这份孤独的苦酒早已入侵了他的孤肠,以至于到了这样寂静的地方才开始让他难以忍受。
他突然发现,他已经忘记了今晚的单纯的目的,在整个路边边上一直游荡,他就好像无须运动的空气分子一样,依凭着一股惯性向前不假思索地走。
这,就是所谓的自由吗?
他有那么一刻,又不是很想要之前所追求的自由了。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否定掉了这一看法。他不会回到过去,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他想起了卢秋,那段和她交往的时光是他唯独能够感受到一股陌生温情的瞬间,随后,就仿佛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
在这里,对爱的渴望成为了彩票店门口的一张张彩票。
“这群杀人犯一定要血债血偿。这里的水有多深,我不知道。”他咕哝着。一半是出于他震惊于自己的负面情绪如此突然,一半则是其像泛滥的洪水一样止不住地流淌。
他坐了下来,在湿冷的石头凳子上面静静地看着海面,任由其泛滥,随后慢慢地褪去,褪去。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逃避。
海水吐着余下的泡沫,阵阵海腥味让他隐隐地感到不适了,此时月亮也已经挂在天空中央。
饭点到了,但没所谓,饿不死就行。
他继续沿着公路径直走去,发现前面有一团黑漆漆的区域,随着走近,里面隐隐会折射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亮光。
是废弃的港口。行舟下意识察觉到了什么,在路两旁围着一圈已经生了锈的铁丝网,中间铁门拴上了一把锈的不行的锁。围栏里面,都是乱面,都是乱糟糟的集装箱,废旧的铁船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漂浮物。
枫舟感到一丝不可名状的害怕,在木灵城一直有关于北角海岸关于海怪吃人的神秘传说,但这并不是他如此害怕的原因,尽管如此,好奇心和惯性在不停地驱使着他前进,前进,他多想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哪怕都是十分单调的海岸线,但他不想提前知道,不想提前知道……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连铁丝网也看到了尽头,沿岸终于突出去了一块,好像一个略微荒凉的小渔村。
里面的灯光如同千层夹心饼一样在黑漆漆的房屋墙壁镶嵌其中,走进能看到各种七零八落的铺子,有一家是卖海产品的,顶上显眼的灯泡照耀在大马路面上。
突兀的亮光与空寂的街道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其余不少的铺子早已经关门,拉起了厚厚的铁栅门。
眼前是一座跨山大桥,公路跨越了眼前的一座突兀且阴森森的大山通往彩礁湾沿岸的地区,黑不见底的森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寂静且神秘。
枫舟凑上前去,他努力在昏暗的条件下辨认着前方路牌上的字,上面写着:
獠牙山界。
公路的人行道开始往路面收敛,紧接着两旁围上了荆棘网,限制行人的进出,然而好奇心驱使着枫舟继续前进,他朝着路面两边四处张望,随机踏上了公路路面,路面坚实而冰冷。
看来很少有车来这里。
随着路面继续向山路进发,再走了一段,他回头发现自己已经上到了半山腰,这里的路段都没有路灯。
他只能月光照亮在金属护栏上的微弱光线辨认行走的方向,后面的城镇的光辉也只缩为了一点,一片寂寥。
那是一个路口,左边的路面通向一个漆黑的隧道,看样子已经废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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