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是浸透了骨髓，林远捏着手机的手指节发白，屏幕上最后一条短信停在三天前。凌晨三点的住院部走廊寂静得瘆人，他仰头盯着输液架上晃动的吊瓶，玻璃瓶折射的冷光刺得眼眶发酸。
苏瑶的呼吸声从监护仪的电子音里漏出来，虚弱得像风中残烛。自从确诊渐冻症以来，她的手指已经无法扣上衬衫纽扣，吞咽困难让每一口流食都像在受刑。林远抹了把脸，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是国外医疗团队发来的最新研究报告。
荧光屏的蓝光照亮他眼下的青黑，二十页全英文文献里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过去三个月的心血。当神经干细胞定向分化几个单词撞入眼帘时，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被业界视为天方夜谭的治疗方案，此刻竟在实验数据里展现出惊人的可行性。
林先生？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苏小姐的肌酶指标又下降了。
这句话像根生锈的钉子扎进心脏。林远踉跄着扶住墙，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苏瑶蜷缩在急诊室长椅上，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化验单上，渐冻症三个字在水渍里晕染成墨团。他当时握着她冰凉的手说一定有办法，可跑遍国内顶尖医院得到的答复，都是摇头。
此刻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透出微光，林远突然想起在瑞士进修时认识的生物学家卡尔。那个总叼着烟斗的老头痴迷于干细胞研究，或许......他颤抖着翻出通讯录，通话记录里最后一通来自三个月前。电话拨出的瞬间，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苏瑶病房的玻璃。
林？卡尔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英语从听筒传来，听说你遇到难题？
雨声淹没了林远喉咙里的哽咽，他把手机贴在耳边，几乎是嘶吼着复述苏瑶的病情。卡尔沉默良久，突然说：我正在做一项秘密实验，或许能让神经细胞重新生长，但需要活人做临床...
我来！林远脱口而出，用我的细胞！
凌晨四点的实验室里，离心机的嗡鸣混着窗外的雨声。林远卷起袖子，看着卡尔将细长的针管扎进自己肘窝。暗红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入试管时，他想起苏瑶最喜欢的那盆绿萝——被她养在病房窗台，即便叶片枯黄也倔强地抽着新芽。
理论上，我们要先提取你的造血干细胞，通过基因编辑让它们具备神经分化潜能。卡尔戴着护目镜调试仪器，但这个过程需要至少三个月......
等不了。林远盯着培养皿里悬浮的细胞，苏瑶昨天连眨眼都开始吃力了。他突然抓住卡尔的手腕，有没有加速的办法？
窗外闪电劈亮实验室，卡尔推了推眼镜：有个风险极高的方案——直接将未完全分化的细胞注入患者脑脊液。但可能引发免疫排斥，甚至......
做。林远扯开白大褂，我签字。
当第一管淡粉色的细胞悬液推入苏瑶腰椎时，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林远守在床边，数着她起伏微弱的胸口。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炸响，血氧数值直线下降，护士冲进来时，他死死攥着苏瑶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苍白的皮肤。
准备肾上腺素！护士长的声音带着颤音。
林远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苏瑶在摩天轮最高点指着星空说想要摘颗星星。此刻她的睫毛像折断的蝶翼，他俯身贴着她耳边呢喃：再坚持一下，瑶瑶，我把星星摘下来了......
奇迹发生在第七天。林远趴在病床边打盹时，感觉手指被轻轻碰了一下。他猛地抬头，正对上苏瑶湿润的眼睛。她干涸的嘴唇翕动，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水......
整个病房陷入疯狂。医生们举着复查报告冲进病房时，林远正举着吸管给苏瑶喂水。核磁共振影像上，那些曾经萎缩的神经纤维竟开始焕发生机，如同久旱的土地迎来春雨。
这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主任医生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但还需要至少半年的观察期。
林远握着苏瑶逐渐有了温度的手，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想起那些在实验室通宵的日子，想起卡尔布满血丝的眼睛，想起自己偷偷停掉的降压药——所有的煎熬在这一刻都化作苏瑶嘴角重新扬起的弧度。
康复训练比想象中艰难。苏瑶第一次尝试站立时，双腿像两根面条般颤抖。林远蹲在她面前，双手环住她的腰：别怕，我接着你。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滴在他手背，当她终于颤颤巍巍迈出第一步，整个康复室响起掌声。
夜里苏瑶靠在林远肩头，望着窗外的月光：其实那天在急诊室，我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的针孔，你知道最让我感动的是什么吗？不是你找到治疗方法，而是你从来没把我当成拖累。
林远将她搂得更紧，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走廊尽头传来护士查房的脚步声，苏瑶病房的绿萝不知何时抽出了新藤，嫩绿的芽尖正努力朝着阳光生长。
三个月后的黄昏，林远推着轮椅带苏瑶去花园散步。晚霞给她的侧脸镀上金边，苏瑶突然伸手抓住飘落的银杏叶：我们去瑞士吧？去看看卡尔先生，还有你说的阿尔卑斯山。
林远弯腰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触到她耳后新生的绒毛。远处传来孩童的欢笑声，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等你能自己爬上山顶，我们就去。
苏瑶笑着捶他肩膀，力气比以前大了许多。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林远望着她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煎熬都有了意义——原来所谓奇迹，不过是有人不肯放弃希望。
深夜的病房里，林远翻看着最新的检查报告。各项指标都在稳步好转，苏瑶均匀的呼吸声从枕边传来。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手机屏幕亮起，是卡尔发来的邮件：林，你创造的不仅是医学奇迹，更是爱情的奇迹。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林远关掉台灯，将苏瑶搂进怀里。黑暗中，他听见自己说：以后每个清晨，我都要第一个看到你睁开眼睛。苏瑶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新生的希望正在夜色中静静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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