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弹劾风波】

换源:

  早在正月间,

内阁就召集了一次各部、寺参与会议舟师问题。

因朝鲜水师在漆川梁海战惨败,也导致朝鲜战场上急需一支能战的水师。但此次会议却与蔚山战役没多大关系,实为讨论捣巢日本本土的计划。

这提议是御史徐兆奎所题,兵部讨论之后,觉得可行,不但赞同了徐兆奎的意见,还描绘了一幅攻打日本的大致蓝图——

‘关酋背道逆天,虐用其众,闻各岛愤怨已非一日,纠合出奇,诚因势利导之策也。举事莫先于浙,尤莫便于闽、广,以日本多两省之人,可以响应。

两省多近洋之国,可以结联,加之商贩杂出其间,可以别用。是在各督抚,同心秘计,随便酌行,如忠义可鼓,勿待正兵。事机可乘,勿待奏报,而一切假之便宜,毋以议论束缚,致令掣肘。’

对此计划,朱翊钧表示同意,也很快做了响应,将熟知日本情况,并有意愿出兵攻打日本的广西总兵童元镇调至浙江,又把浙江总兵李应诏调至广西。

就在下达了两省易帅令之后,广西爆发了瑶民叛乱,为了镇压瑶民,童元镇不得不拖延上任时间,广西巡抚还上疏请求暂留童元稹,等事平息之后,再放人赴浙江上任。

朱翊钧只得同意,但另一边,浙江巡抚也考虑浙江同为海防重地,又上疏朝廷催童元稹尽快赴任,如若不行,则请求留下原浙江总兵李应诏。

由于广西战事的拖延,童元稹也迟迟未能赴任,于是捣巢日本本土的计划也就此搁浅。

在蔚山之战结束后,

后续新到的援军有蓝芳威统领的五千浙兵,驻守公州,继续开赴朝鲜战场的还有——三月从张家湾起行的5100广东兵,由陈璘统帅;正月里就起赴的二千南赣营兵;一万川兵由刘大刀统领,将抵辽阳;一千福建兵,有许国威统领。

开赴中的水师有——两千吴淞水兵,二千南京水兵,已驻扎天津的1300福建水兵,待造完船后出海;三千浙江水兵,在去年底就已起行;三千广东水兵,已在途中;1500狼山兵,正月间乘船至山东灵山卫;还有同样正月间出海的三千沙兵……

到了四月二十七日,陈璘率领的广东兵已到达辽东,而刘綎所率的川军已进入朝鲜义洲。五月,刑玠又题吴广领水兵属刘綎节制,陈璘领水兵赴鸭绿江从之。

至五月中旬,入朝的明军兵力已近十万人。

~2~

就在大军集结完毕,而准备南下作战时,丁应泰于五月启程,从朝鲜返回京师。

六月二日,一直抱病在家的赵志皋出现在内阁,其奏疏写道——“虽有二臣同心协恭,担当国事,如臣之袖手旁观,虚位素餐何?”

六月三日,通政司接到丁应泰递交上来的弹劾奏章,左通政一见事关重大,立即抄了副本,随后将奏章投到宫里。

而此时只张位一人在阁,另二人请假在家,文书官史宾很快手捧圣谕来宣,质问如何不行题请?

翌日,朱翊钧看到了弹劾奏章,丁应泰以‘贪猾丧师、酿乱权奸、结党欺君’的罪名弹劾杨鎬等东征将领,一并还有次辅张位,及三辅沈一贯。

——“抚臣杨鎬、总兵麻贵、副将李如梅等,蔚山之败,亡失无算,隐漏不以实闻。而次辅张位、三辅沈一贯,与鎬密书往来,交结欺敝也……杨鎬所当罪二十八事,可羞者十事;李如梅当斩者六,当罪者十……”

朱翊钧看后只问身旁的文书官史宾:“刑玠的捷报是多久到的?”

史宾回忆道:“正月十二内阁就知道了,若是算上路途花去的时间,至少捷报那时应该还未尝有败,就算有败的话。”

“丁应泰多久到的朝鲜?”

“据锦衣卫的奏报,丁应泰在正月初这段时间还在辽东。另外,二月初五,刑总督所上的总结疏,疏中只说撤军,也未提及有遭败绩……所以微臣以为,或许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要么杨鎬等人确实有所隐瞒,要么丁应泰夸大其词,若按时间前推,蔚山之战他可能并没有亲眼目睹。”

朱翊钧哼了一声。

“还有一点也让人疑惑,丁应泰自己审核的首级军功为一千二百,按理说,要真是大败的话,还能有时间收人头计军功?”

朱翊钧思索片刻道:“此事为军国大事,命五府九卿科道会议丁应泰所奏之事。”

史宾应下。

沈一贯因子去世,于五月二十九日请假在家。六月四日,他上疏自辩,同时还有张位的。

蔚山之战从大捷转为大败,举皆哗然。仅几日,科臣赵完璧、徐观澜便交相弹劾杨鎬,并及张位、沈一贯,以致他二人再次上疏辩解,并乞休。

六月九日,兵部给出会议结果,拟派兵科给事中徐观澜前往朝鲜会堪东征功罪。

朱翊钧此次一反常态,先是令杨鎬革任回籍,李如梅姑着策励供职,候堪明处分。随后在六月十一,又令张位冠带闲住。

十二日,兵部再次奏请,朱翊钧同意兵部所言诸事,并命徐观澜会同刑玠、丁应泰等人一同前往行堪。

同日,朱翊钧又批复了沈一贯的上辩疏,不允乞休,并令其立即入阁处理政务。

六月十五,

直隶巡按赵之翰上言——“臣偶阅邸报,见郑承恩奏进《忧危竑议》一书……”

~3~

朝鲜在六月十四就知道了丁应泰弹劾之事。

李德馨已经找过杨鎬,杨鎬似乎不以为然,只说:“丁的为人素来可恶……赵阁老原来主封之人,七个月被参告病在家,今又出视事。丁应泰是赵阁老相厚之人,欲构陷张阁老,又生出一番胡说。再者,对于诸将我亦是赏罚功罪处之,杨元、陈愚忠犯律当罪,李化龙、卢继忠,迟惧论罚,军兵生事的,则要以法钤束。我又岂能妄罪?”

李德馨观杨鎬辞色,不禁忧心忡忡,然而回去后,还是将杨鎬所言禀于国王李昖。

李德馨忧心,李昖与朝鲜诸臣亦是忧心,他们生怕杨鎬被弹劾下台,恐于朝鲜不利,就算换了新人,也怕相处不如杨经理这般融洽。

李昖听了李德馨所述,半晌,才问李云翼:“云翼,以你所见,你觉得杨经理这人如何?”

李云翼答道:“有侠气,遇事敢为,性又疏宕,不拘小节,但有些谋不慎密,又欠慈恕。”

“说得不错,”李昖笑了笑:“那么,麻都督呢?”

李云翼想了想,似乎在斟酌用词:“沉厚有术,喜怒不形于色。他二人不和,是麻都督曾亲口对我说‘杨经理性歹,不可与之共谋’。”

李昖叹道:“这二人,可是因蔚山首功分配产生的分歧?”

“南北不和由来已久……但蔚山首功也有曲折,尤其农所一战。本来都督定下设伏、设诱之策,他也亲自率部进阵厮杀,就是为首功。即便不是他首功,也要是他标下家丁杨、摆二将。杨经理却认定李如梅先登,后又伪败引敌,斩获也最多,所以当李如梅首功。”

“麻都督不满,又不愿李如梅专功,所以第二日岛山登城提前鸣金收兵,也致李如梅功败垂成。后来战事旷日持久,杨爷又口噪,啧啧不耐烦,麻都督摆烂,凡有取断之事,必辑让于经理,还说‘自有主断者’。然后退在舍馆,无一语相及。”

李云翼提及麻贵,不免多了些抱怨。

李德馨道:“二十二日之战,小臣看的清清楚楚,李如梅为前锋,引贼而出,挺身击之。摆塞、杨登山夹而击之,随后陈寅亦闻,跃马驰入,只是未及十里贼已尽灭。此时陈寅在后,不可能为首功。”

“德馨看的真切,他二人都为首功,故而引得南兵不满。若弹劾确因军功之争,倒也简单,我等上疏天朝皇帝辨明原委即可,但就怕是别的原因……”

“丁应泰本就是奸险之人,只是经理事也不可缓,被诬之情,不可以不有所辩白。”

“孤也知道啊……先静观其变吧。”

~4~

六天之后,

朝廷又有消息传来,杨鎬才慢慢觉出事情可能脱离了他的想象。

李德馨再次找到他,而杨鎬也只是淡淡对他道:“丁应泰为无赖辈,上则欲为赵阁老、石尚书等,下则与主和诸人,朝夕计议。南方那群人又托于此人,抱怨于我。他在鸭绿江上,细知岛山之事,而你却是在阵上,反而不知,岂不可笑?”

“那,老爷可会被罢职?”

杨鎬叹气,神情难免消沉落寞:“罢职难免。不瞒你说,内边议论已大变,科道官上本参张阁老,本兵又参李如梅,朝堂群议纷纭。你知道为何这样?”

李德馨没有问,只是静静听他讲。

“因为赵阁老乃主封之人,必欲去张阁老。说误东事者,我杨某人也,而推举杨某者,张某也。更恶心的是撺掇科臣上本,而赵阁老就从中票下圣旨,张阁老已不得安于其位矣。麻贵原是石尚书门生,自来朝鲜,无一丝一毫杀贼之心。可怜你家国王,前后都被瞒于天朝人。我今回家,反正是自在了,至于以后,真要看你国造化了。”

李德馨看着有些难受,和惶恐,仿佛无计可施,唯有长叹:“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