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敌军基地,小动物的数量也多了起来,偶尔还能看到那几只小鸟停在树枝。敌军基地的大门前,是片冒着嫩芽的小树林,谈不上郁郁葱葱,不至于鸟语花香,但这里的每一株树都各不相同。
雷鸣深吸一口气,这里的草腥味令它心旷神怡,舒服的像是在逛小小的古代公园。
基地大门徐徐展开,以欢迎的姿态迎接雷鸣。它左右观察一下,想不到别的退路,只能提步进门,接受一切的未知。
门内是个圆形房间,从左往右依次站着三个人类。他们身材相貌和着装都截然不同,正以不同的表情观察雷鸣。
四周如此安静,还能听见门外不知名小鸟扑动翅膀的声响。
雷鸣并没按下引爆遥控器,它叼着遥控器,又向前挪了一步。
“不,别过来。”卷发摇摆着双手连连后撤,语无伦次地和同伴道,“想办法,或许我们能想想办法,比如在短时间里弄晕它!”
大高个摇了摇头,不知从哪弄出一些食物握在手里:“不,我们并不清楚这狗经过了怎样的训练,轻举妄动也可能会让它引爆炸弹。”
说着,大高个蹲下身来,把食物轻轻放在地上,看着雷鸣道:“好狗,赶路很累吧。你可以放下嘴里的装置,来这里吃点零食,我们不会伤害你。”
雷鸣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盯着三人,它眼神里有警惕,但更多的是茫然。它太过专注,并没注意到身后的基地大门正在悄无声息地闭合。
“好狗,好狗。”红头发等基地大门彻底关上,才松了口气,上前一步对雷鸣道,“我们相信你能听懂人话。现在大门已经关闭,如果你引爆炸弹,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所以,你们已经成功了。”
雷鸣默默叼遥控器看着红头发,它知道他的话并没说完。
“但是,你是一条牧羊犬,是一只活生生的动物,这真的很难得。”红头发说着说着,脸上竟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如果你们的目的是杀死我们,我投降。可是我也希望,你们能保留一只牧羊犬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意思?”卷发张大嘴巴看着红头发,“你想放它走?”
红头发点了点头,继续对雷鸣说道:“现在,我们要把你身上的炸弹全部拆下,如果过程中发生爆炸,我们一起死。但是,如果你想活下去,拆下炸弹后,你可以离开。”
雷鸣茫然地看着红头发,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大高个深深叹了一口气,劝红头发道:“它不会相信我们,它的任务就是自爆,在我们解开炸弹时它一定会触发引爆装置。”
“我们还有其它选择吗?”红头发转头看向大高个,“当他们让一条狗背着一身的炸弹过来,我们除了认输,还有其它选择吗?”
两人都不说话了。这座基地是革命军最后的堡垒,虽然革命军只剩下最后三人,可不论是人类也好,数量占优也好,他们都十分明白红头发的意思: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能救一个是一个,哪怕对方是条敌人派来的狗。
“我们赶紧开始吧,以防炸弹里还有定时装置。”说着红头发就展开双臂,拍了拍大高个和卷发的肩膀,“拆下炸弹后,我们放走牧羊犬,尽可能想办法减弱炸弹的威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阻止爆炸。”
雷鸣依然没有动作。通过三人对话,它多少知道了敌军的立场。现在,引爆装置有没有定时它不知道,但它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的想保住自己。
三人上前了,卷发满头大汗地解绑起雷鸣身上的炸弹。大高个则重新拿起食物,摊开手掌移到雷鸣嘴边:“吃吧,放轻松些,你可以活下去的。”
“不,不要喂食。它松开嘴里的装置,可能也会引爆。”红头发一边解绑炸弹,一边提醒大高个道:“如果炸弹拆完没有爆炸,我们就给它背上一点食物吧,毕竟……”
红头发并没说完,雷鸣却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完成任务的军犬命运不会好到哪去。
雷鸣依然没有行动,仍由三人在它身上小心翼翼地解绑炸弹。它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配合,算不算背叛,算不算投降。但它心里开始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感动,这三人和自己素不相识,甚至还是敌对关系,可他们却在危机关头,不约而同地选择先救下自己。
卷发嘴上抱怨,可手头的解绑动作却毫不含糊;大高个则在装满食物的装置里,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地用手压紧食物,生怕塞的不够;至于红头发……他好几次伸手,试图抚摸雷鸣头部的毛发,可每次手掌都只伸到一半,又犹豫地慢慢缩了回去。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雷鸣说不上来,革命军每个动作都充满真情,每个细节都充满善意。此时此地,这里正在上演生离死别,可雷鸣看到的却是人和人之间最纯粹的珍贵。
这就是人啊,这就是人心。七七曾经问自己,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现在,在炸弹被三位革命军轻轻放到地上,基地大门缓缓打开时,雷鸣想到了。
“好狗,快走吧,祝你好运。”红头发蹲在地上,对雷鸣摆了摆手,不断做着“放心去吧”的手势。
没有选择。此刻的雷鸣不论是去是留,都改变不了革命基地被炸毁的命运。它只能叼着引爆装置,驮着一身的食物,慢慢退出基地大门。
沿着来时的路没走几步,雷鸣不自禁地担心起革命军的安危来。
他们真能减弱炸弹威力吗?
但愿如此吧。
***
一只苍蝇在鼻前飞过,它一定是闻到了我背着的食物气味。
这种在2024年司空见惯的昆虫,在2180年,却成了革命军拼死也要保护的生命。
我继续沿着来路走着,基地的爆炸声迟迟没有传来。太好了,他们一定找到了阻止炸弹的办法。那么接下来,我该去哪里?就这样回去吗?回去后我会接受新的训练吗?他们会怎么对我?
我不知道。这里的空气好极了,不如在这待够24小时,看一看真实的日落。
于是我俯下身子,趴在一小堆枯叶上,将脸正对基地位置,安静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睡着了,嘴里的引爆遥控器忽然滑落下来,顿时听到“轰隆”一下沉闷的爆炸声。这爆炸声并不响亮,但声源正是来自基地的方向。
爆炸了?真像红头发说的,松开遥控器也会引爆?
我迅速窜起身子,疾速朝前跑去。我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去,去了又能做些什么,但是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脚下飞奔,不断有小片枯叶被我疾驰的身影掀到半空,转了几圈才落回原地。
我要去。
脚边不再响起“嘀嘀”的地雷声,看来因为爆炸,基地的防御系统失效了。
我要去。
基地就在眼前了,大门被炸的歪斜到一边,左下角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间隙。
我来了。
钻进门洞,屋里的墙上是各种过热和焦糊的痕迹,所有设备都闪着怪异的光芒。
我来了。
三名革命军痛苦地横在地上扭动身体,卷发的下半身整个被炸飞了,大高个的手臂和侧脸被炸的血肉模糊,红头发伤的最重,他被弹飞到了墙角,焦黑的皮肤正冒着一条条蒸汽。
不,我来了,我来了。
我四下张望,发现一块横倒的金属板,上面还连着一些手指粗细的电缆。
我不能放弃。
用嘴把奄奄一息的三人一个个拖到金属板上,再咬住电缆,拖着金属板朝基地外挪去。
可真的好沉,三人体重加在一起,到了室外实在是难以拖动。好在金属板有一面十分光滑,我将其翻了个身,重新安顿好他们,才勉强能以五分钟一米的距离一下下挪动。
去哪?
去哪里?
我死死咬着电缆,牙齿开始慢慢渗血。
这个世界科技如此发达,Z236以前用一颗药丸就能让常青的身体迅速痊愈,这三位革命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他们能撑到那条边境沟壑,作为俘虏,教官们不会见死不救吧?
可……我毕竟救了敌人,教官会怎么对我?
我极吃力地拖着金属板和三个革命军。
我满嘴鲜血,想到那条绿色的光鞭,我不寒而栗。可我没想过放弃,就算会被重罚,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是什么臭毛病呢?
叛逆?
大概吧。
回顾2024,在拳击赛上奋力拼搏时受伤,在我为胖三打抱不平时故意认输,在我第一次面对危险的老K,在我见不得尹东流受伤,义无反顾地以身犯险时,我的所作所为其实和革命军也差不多吧,我们都是在为他人献身。
啊,难道这就是七七说的,我教会她的东西,这就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人会不计得失地,心甘情愿地为他人献身。
哪怕救的是敌军,哪怕救的是一条背满炸弹的狗,哪怕救的是基地外一群不起眼的昆虫,哪怕救的是三个奄奄一息的敌人,哪怕路途是如此遥远和艰难。
……
“嗖…”
一只很小的灰兔从眼前窜了过去。
我来了,或许我一点没变,还是叛逆。
一只很小的鸟儿飞了过去。
我来了,我要救下革命军,不顾一切。
一只很小的苍蝇飞了过去。
我来了,原来我,也是人。
“嗡…”
一道椭圆形的斑白裂缝突然拦在眼前,教官的一条腿迈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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