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J04所说，这个世界只存在革命军这一股敌对势力，一旦革命军败北，正规军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那么……如果连军队都不存在了，爆破军犬的下场呢？
『啊！』我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有些惶恐地看向J04。
他点了点头，解释道：“所以教官才会临时开会，来决定你的处理方式。目前可预见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把你也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要么就是直接处死。”
我沉默着。死我肯定不愿意，但如果变成教官的样子，我自己的思想和记忆都还会存在吗？如果也给我弄个什么护理系统附身，这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真麻烦，这些收拾残局的问题他们以前就从没想过吗，居然还要靠临时开会来决定。
等等，临时？
也就是说……他们之前从没想过革命军会输？
我好奇地看向J04，他竟看向七七，似乎想让七七来回答这个问题。
七七叹了一口气，轻声反问我道：“雷鸣你有没有想过，当时你提出申请，想去2114年学习如何做人，教官们为什么会答应下来？”
『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心肠好吗？』难道不是？
不过仔细一想，让一条只需要学会自爆的狗去学习做人，的确是有点多此一举。
果然七七摇了摇头：“其实军方心里很清楚，革命军一败，整个军方都会变的多余。革命军不能败，他们必须存在。所以，正规军从一开始就使了个心眼。”
『什么心眼？让我去学习做人？』
“不止如此。”七七继续说道，“军方在合成你时，就特意加入了人类的基因，这也是你那么聪明的原因。之后，你因为认识了杜泉心，主动提出学习做人，这也刚好符合军方利益，他们和医院一拍即合。”
啊，原来那些教官看上去温柔善良，心里装的全是算计。可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像人呢？
七七又道：“人不像狗。人没那么忠诚，而且还自私怕死，甚至还会背叛。所以军方原先的计划是：让你独自带着炸弹进入基地附近，然后，在他们不做任何监视和干涉的情况下，你多半会像一个怕死的正常人一样，中途放弃。”
『放弃？我咬着引爆装置，我能怎么放弃？啊！』我想到了。
“对，你会松开装置。”七七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明白了。原来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我提前松开引爆装置，让炸弹在基地外就爆炸。这样一来我死了，革命军却依然能保存下来。
可是……然后呢？
“然后，他们再合成一条新的爆破军犬就行了。”J04嫌七七说的太慢，忍不住出言打断道，“只要合成的狗像人，只要它怕死，军方就永远有事干，革命军也会永远存在。”
这……
我想不明白：『可是，这个世界不是无法接受不完美的存在吗？军方能接受不完美的牧羊犬和不完美的革命军存在？』
“总比死了强。”J04挥了挥手，给出了一个令我哑口无言的回答，“这个世界不能接受多余的东西，所以一旦军队显得多余，面临的就是集体灭亡。你如果是军方，你会愿意消灭革命军，自取灭亡吗？”
……我无法回答。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当我成功破坏基地的防御系统后，教官们的脸色会这么差了。对他们来说我并没完成任务，爆破军犬只有在基地外自爆，才是教官最想看到的结局。
一旦革命军失败，那大家就都是死。
呼……这么说来，我这条军犬不管怎么做，最后的结局原来早就注定了。
七七过来用力搂住我，将头埋进我肩膀处，柔声说道：“还记得我们在2024年分开的那天吗？你现在一定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海边流泪了。”
是啊，知道了。海滩边的分别，原本是一场永别。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三个附身革命军的护理系统恰巧都服务过我，于是三人才联合起来，把真相告诉了我。
“所以……”我也将脸紧贴着七七，“你们是来和我永别的吗？”
“嗨呀不是永别，是道别。”一直没开口的Z236忽然哈哈一笑，“我们也多少也有点人性的嘛，这不是在想办法救你嘛。”
『救我？怎么救？』
“别啰嗦了，抓紧时间。”这时J04忽然拉开我和七七，用极快的语速道，“现在康复医院的系统被我们控制着，我们可以启动灵魂穿越系统，把你再送回2024。没有护理系统的陪伴，他们就无法定位你，你就能继续在古代生活下去。”
『啊，可是……』
“别可是了，他们来了！”J04将七七和Z236拉的离我更远，冲我大声说道，“我们尊重你的意志，请你现在立刻做出选择，是在这里变成教官或是受死，还是去2024继续活着。”
『我……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呯！”的一声，病房大门被教官踹了开来。
二十几名手持绿色光鞭的教官忽然涌入病房，脸上的神情既严肃又愤怒：“让医院启动应急流程，护理系统叛变了！”
“来不及了，雷鸣，快选！”J04大喝一声后，病房的灯忽然全灭了，四周陡然黑了下来。
“选啊！！！”这次的声音是从医院扬声器里传出的，用的是刚才和医生相同的声音。
灯亮了，我独自坐在病床上，面前是近三十名长相一样的教官。
七七他们呢？
我看着面面相觑的教官，有人愤怒地叫嚣：“他们混进我们里面了！快把他们找出来！”
教官们开始乱作一团，有伸手拍打对方脸部的，也有说武器在刚才熄灯时不慎被护理系统抢走了。
场面混乱起来，只有医院扬声器还在嘹亮地说话：“你们看到了吗？这个什么都一模一样的世界，完全标准的躯体和灵魂，到最后，连你们自己都没法区分自己。”
我猜这是七七说的，但同时我也清楚我必须做出选择。是留在这个混乱的完美2188，还是去到那个简陋的充满缺陷的2024。
“汪！！”我嚷了一声，这是我唯一一次大声吠叫。
『送我走。』
“启动灵魂穿越治疗……”扬声器继续发出提示，病房内教官们彼此扭打起来。绿色光鞭所到之处，连地板都被抽的滋滋乱响。
“哈哈哈哈，他们找不到我们。”这一听就是Z236的语气。
我不禁想到刚去2024时，就是这家伙老说检测到叛逆病灶，要肢体护理我。没想到就是这个附身功能，最后却救了我。
一团浅蓝色的水球从天花板缓缓落下，等它完全裹住我的时候，就要和他们说再见了吧。
七七，J04，Z236，还有那个不知是否还存在的SF0.8，还有这整个2188。
水球越来越低，是时候走了。我走后，他们怎么办呢？
“小狗狗，不用担心我们，J04和Z236都像我一样感激着你。我们从你这里学到的第二重要的事情，就是任何事都是能被改变的。”七七一边说一边和教官反抗着。虽然大家都长的一样，但通过动作的细微差别，我不难看出哪个是她。
“小狗狗。在这里没有学校，没有医院，没有便利店，也没有游乐场。这里的一切都很完美，但却是静止的。这样的标准生活有什么意思呢？我一度以为未来不能改变，改变了的未来和化成水的冰块一样，不再是未来。但是我错了，你穿越成常青后，一直在用实际行动改变历史。是你教会了我们，历史不是不能改变，只是需要承受未知的代价。”
水球贴到鼻尖了，我趴下身子，想让穿越来的更晚些。
“但这就是生活。那天我带你去了海边，装作尹东流的母亲送别了他，还暗示你多想想人和动物的区别。这些都是我在改变历史，做完这些，我觉得我活了过来，生活活了过来，这才是真正的活着。”
“他是假货！”忽然一名教官揪住另一名教官的衣领大喝起来。
是谁被发现了？
“雷鸣，放心走吧。我们三个是商量后才决定救你的。我们依靠自己意志改变了这段历史，也算是活过一次了，这是我们理应承受的代价。”
『你们……』是啊，军方最后总能辨别出谁才是护理系统，他们三个之后会遭受怎样的惩罚呢？
『不！』不能这样，我太自私了，我不能一个人走。
水球碰到背脊了，我想逃离，但他们牺牲自己换来我的活命，我也决不能辜负他们。
“去吧，小狗狗。”七七继续说道，“你不论是常青还是冬冬侠，不论是为了杜泉心还是为了尹东流，你都从没服输过。你教会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人可以为他人牺牲。我承认在乐器大赛时向你隐瞒了你会被屋顶所伤的事，那时我并没有勇气去改变历史，但是现在，我，还有他们两个，都心甘情愿。”
『七七！』
有一个教官被打趴在地，看样子像是Z236。
他们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水球把我整个包住了，医院的扬声器最后提示道：
“灵魂穿越后，你的性格和思想不会改变，记忆会被替换成当事人的。也就是说，你不会记得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
我……又要重新开始了？
病房的天花板被水波晃的歪歪扭扭，就像从水面俯看泳池底部。想要挣扎，身体却渐渐涌出一股昏昏欲睡的松弛感。
“穿越后，你叫常青，是名生活在2024年的超市大卖场保安。”
“哗”的一声，没有呼吸不适，可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该旅程没有终点，无法归程。雷鸣，祝您治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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