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成了仙师?”
裴樱刚走出门,裴知新便一步上前,低声问道。
“大哥......应该是成了仙师吧?”裴樱看看怀里那些丹瓶,先是迟疑,而后确定的点头。
一旁的苏月萍已是目光凝在裴樱怀里,看直了眼。
“这,这三锭金子如此品质,莫不是精金?”她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直勾勾盯着三锭精金出言问道。
春风楼花魁不少,她当年不过是众多曲婢里较出彩的一个花魁罢了,有些见识,但未拥有过多少银两,对于精金,当年也只是从一个出手阔绰的商人那里见过几两。
城外猎户之家出身的她,从父亲因家中无钱无粮,外出打猎却被群狼缠上,追到门口,生生被掏空脏腑而死那日开始,就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比钱财更重要。
虽说,她后来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仙师’的存在,但在她想来,也不过是将世俗的钱财,换了个说辞,继续为之奔波生死罢了。
“什么?精金!”
裴知新与何钟秀闻言俱是一惊。
“这,这的确是精金!还是品质极佳的精金!这是你大哥给的?”裴知新动作很快,劈手夺过三锭精金,眼睛都冒光了,鉴定一番过后,就死死地三锭精金抱在了怀里。
精金!
一过手,裴知新心中便是狂喜。
足足三大锭,六十六两的精金!
裴家鼎盛的时候,所拥有的精金,也不过十两八两,还是有特殊用途的,譬如用来孝敬郡城那边的大人物——传说精金都是‘仙师’用特殊的方法锻造出来的,并非世俗之人能够打造。
物以稀为贵,更何况和传说中寿元悠长的‘仙师’沾了边,精金自然是受尽了那些显贵之人的追捧。
“太好了!有了小渊给的这三锭精金,外欠的债就能还上了!咱们也不用搬走了......”何钟秀也是一脸欣喜之色,可说着说着,双目就盈了泪。
她只是一个普通妇人。
这段时日,裴府的下人散的散,卖的卖,她当了二三十年的主母地位,是一落千丈,马上就连住的地方都快没了,外表虽强压着不显,心里却是压抑无比,难受到了极点。
她不知精金多么贵重,只是看自家老爷,那苏月萍的神情,判断出这东西很有价值。
“妇人之见。”裴知新捧着三锭精金,再次抖了起来,皱眉瞥了眼何钟秀。
他迅速将三锭精金揣在怀里,隐晦地扫了眼一脸热切的苏月萍。
有了一个身为‘仙师’的好大儿,裴知新底气也是足了起来。
“六十几两的精金,再加上我儿的仙师身份,足够搭上省城那边的线了......”裴知新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大步走入寒风中。
“至于家里那些欠债,如今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我裴府要债?”
裴知新摸着怀里的金锭,再次野心勃勃起来。
他在风雪中回头,一扫先前颓丧,意气风发:“二位夫人,樱儿,你们用这几日筹来的那些银两招一批家仆,以前的老人愿意回来也行......待我借渊儿的仙师之势,好好清算一番,那些落井下石的东西。”
......
听着外面的‘豪言壮语’,裴渊内心毫无波动。
他漫步走在充满铁锈味的屋子里,眼中带着追忆,直到将四个屋子,连带着一个隔间都走过一遍。
“此去经年,物非人非啊。”裴渊感叹一句。
他来到最东边的屋子,这是唯一一间,还保留着些许以前模样的屋子。
内部并不大,有十几米方圆,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圆桌、一摇椅,一架发霉的书桌断成了两截,角落里还有许多碎裂的花盆、锈钉,处处铺着一层灰尘,显然已许久没人到这个房间来了。
吱嘎......
裴渊推开闭塞许久、生锈一般的窗子,顿时寒风吹刮而入,裹着雪粒,呼啸着撩动他的衣衫。
窗外就是一道围墙,围墙那边斜坡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几颗大树满树的枯枝,挂着几片叶子和满树的雪粒,树下,几片被雪几乎掩埋的梅花,坚强地在风雪中盛开着。
至于更远处,近处还能看得清,可离得远了,光以肉眼看,只能看见一排排规则的房屋轮廓,一直铺向雪幕的深处,街道静谧,风雪中能瞧见的人影,也好似无声的皮影戏。
当下夜幕将临,天色暗了下去,风雪并未如前几日一般,入夜就变大,而是更小了些。
今夜,说不定风雪会停。
裴渊赏了一会雪景,便弯腰在角落捡来一块木条,支住窗子,挥袖清理出一片地方,自百解囊里取出一个蒲团,盘腿落座其上。
此番离观,到此时,他才算在外面安定下来。
一坐下,他先是闭目静心小半个时辰,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才睁开了双目。
他自袖袍里,接连取出几个百解囊,从其中分出自己的那个,心念一动,将装着辟谷丹的小瓶拿在手中,倒出一粒圆滚滚、色泽淡黄的丹药。
这是观中下发的辟谷丹,虽只是不入品阶的丹药,但品质上佳,服用一颗,便可一月不食。
丹有异香,嗅之,裴渊腹中顿时如闷雷滚滚。
“就剩这一颗辟谷丹了......十年之期已到,以后观内可就不下发修炼资源了,半年一块的劣等灵晶,三月一发的辟谷丹,都没有了,得自己去挣......”裴渊仰头将辟谷丹服下,随手丢下丹瓶。.
辟谷丹一入腹中,在真气包裹下,就似燃烧起来了一般,化作了一股热流遍及五脏六腑、周身百骸。
同时,先前那存在的饥渴感,也消失不见。
裴渊伸手将得自那黑衣马脸青年的百解囊,拿到身前,犹豫了一下,并未立即清点。
他将自己的百解囊,和另外两个百解囊,一并打开,将其内的东西尽数取了出来。
眼下,他所拥有之物,分别为:
善远观入室弟子木牌。
这木牌巴掌大小,正面有龙形浮雕,看起来栩栩如生,雕工精美,背面只有一个‘善’字,那善字不时泛起一丝金光,展露着此物的不凡——这木牌中有善远观的秘法,可监察门下弟子的生死,不止能证明身份,还能当一件护身法器来用,只是威能很差,算是不入品阶的法器。
铁鹤一架。
同样是不入品阶的法器,催动之时,可变大百倍,骑在其上就可飞行,是裴渊入观三年的时候,用千辛万苦、节衣缩食攒下的三块灵晶,在山下坊市一个女修处买的。
事实证明,他被坑了。
这玩意很廉价,只是世俗间一些与修士有联系的家族,买回去充场面用的,虽能飞,但速度慢的很,远不如腾云术入门之后,能发挥出来的速度。
一块劣质灵晶,就能买好几个!
当时因这事,他还被好事的同门们,起了个戏谑的浑号,叫‘铁鹤道人’,为此窝囊了好几个月。
那之后,他就再也不敢随意在坊市里买东西了,这才攒下了先前突破时用掉的那些灵晶。
拘灵索一根。
不入品阶的法器,与那化魄瓶一起,皆是观中给外出行走的弟子下发之物,威能不强,无法用之对付实体,但对付妖魄、阴灵有不错的效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对付诡域里的诡物。
这两样东西,弄丢了,用坏了,是要赔偿的。
当下化魄瓶给了邱集,若是邱集不代他交还观里,那他还得赔偿观里两块劣等灵晶。
青锈铃铛。
得自河阳城的许府,特殊物品,不知有什么用处,注入真气没有任何反应,神念探入,也无法察觉到异常,似乎就是此物提供能量,唤醒的面板。
青金剑鞘。
四尺长,四指宽,不知什么材质,内里黑乎乎的,白色玉质,外壳雕琢流水纹理。
与碧玉葫芦一并,从韩勋处所得,同样是特殊物品,情况与青锈铃铛一样,没有法器的波动,真气、神念对这剑鞘皆是无用。
剑气葫芦。
这件下品法器,自然是不必多说。
钧阳气一瓶。
邱集称这瓶钧阳气为上品,裴渊无从判断。
但钧阳气的确是开脉境修炼的必备资粮,若无此物,便无法开脉,更无法进行以后的修行。
开脉境是下四境的第三境,也是修士战力蜕变的第一个大境界,须得将周身八脉尽数畅通如大河,一身真气煅尽阴滓,才可完成此阶段的修炼。
钧阳气,在其中就是一个极关键的因素。
钧阳气产于天外,乃是外域修士采集之物,必须引此气入体,再辅以秘传的特殊功诀,才能不断开辟周身八脉,提升功力。
除了这几样东西,经过之前那番突破,而身家缩水的裴渊,眼下就只有一瓶用完了的辟谷丹,和得自河阳县丞许大人的山景玉如意——他准备半月后,往许管家的家乡走一遭。
有没有收获另说,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白阳剑丸实在太过紧要。
只有炼出至少中等品质的白阳剑丸,并将之运用到如臂挥指的地步,才能去闯观内真传试炼,进而获得入太微剑宗的资格。
至于太微剑宗......
说实话,虽说在观内待了十年之久,裴渊也没搞懂,这太微剑宗的体量庞大到何种地步。
他所打听到的,关于太微剑宗信息,很分裂。
有时候太微剑宗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宗门,有时候,则仿佛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高渺天幕。
他早就怀疑,太微剑宗的势力,绝不仅限于自己脚下的这颗星辰——这颗星辰的太微剑宗,只是真正太微剑宗的一部分罢了。
这世界是存在域外修士的,只要修炼到一定境界,就能前往域外。
而那什么所谓的域外,不就是他前世的宇宙空间,换了个名字吗?
这个世界,超乎他想象的大。
而这庞大的世界,让他生出千万种渴望,冲破一切,去见识那前所未有、从未见过的风景!
既然上天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他绝不甘心只窝在角落,平白浪费生命。
哪怕为此要忍受无尽的孤寂,无数的敌人,无数种诱惑,也断然不会停下追寻道途的脚步。
“白阳剑丸,剑丸......传闻只有中品的白阳剑丸,才具备蜕变的资格。”
“蜕变,要蜕变成什么呢?”
裴渊看着窗外夜雪,有些出神。
恍惚间,他仿若看见遥远的夜幕风雪中,出现一道辟开雪幕与天地的白蒙蒙剑光,截断天地间一切光影,洞穿虚空而来!
铮!
剑鸣骤起,又转瞬平息。
这一瞬,裴渊浑身汗毛倒竖,眼前虚幻的白光面板变得猩红如血。
可就在下一瞬,随着那剑鸣的消失,一切变化,又都归于无形。
眼前白光面板恢复如常,裴渊霍然转头,目光看向地上放着的几样东西,倏忽就落在了那碧玉葫芦,和青金之色剑鞘上。
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竟是散发出了一层难以察觉的淡淡青光!
“这......”
裴渊神情连连变化,刚要凝神,可那青光却已收敛入了剑鞘当中......
随后,青金剑鞘就再次陷入沉寂,而碧玉葫芦,则光芒黯淡了少许,裴渊眯了眯眼。
他察觉到,随着青光没入剑鞘当中,这碧玉葫芦散发的波动,也隐晦的弱了一点儿。
“这葫芦的力量,在被剑鞘吞噬?还是说,葫芦本身就是为了养着剑鞘而存在的?”裴渊眼疾手快,一把将碧玉葫芦拿了起来,塞回自己的百解囊。
他再次打量几眼青金剑鞘,以真气、神念又研究一番,仍是一无所获,剑鞘还是那副凡物的样子,看起来根本不想搭理他。
放下青金剑鞘,裴渊又看向窗外。
他目光微闪,自语道:“前几日,不是没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过,莫不是,这剑鞘要吞噬葫芦的力量,还有时机的限制?”
“算起来,今日,应是十五月圆之夜。”
他摸了摸下巴。
裴渊不打算近期内,继续让剑鞘吞噬葫芦的力量,毕竟那剑鞘纵有神妙,但他可催动不了。
葫芦就不一样了,他实打实的能催动,乃是一件威力不俗的下品法器。
裴渊又静思考片刻,这才一挥袖,将青金剑鞘等物,一并收入百解囊当中。
他的目光,终是落在得自黑衣马脸青年的百解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