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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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渊回到屋内,便要继续清点收获。

可刚入屋内,他的神情却是微动,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地面,都产生了细微的震动。

他目光一转,反身关上屋门,也不摘面具,幽灵似的无声无息来到窗子旁,支开一道缝隙。

城门方位火光明亮,不知发生了何事,他离得甚远,有些看不清晰。

‘这么晚,还有人入城?’

裴渊眉头微皱。

他略作思索,真气分出两缕汇向双目,眼中灵光一闪,视界内夜幕笼罩的五石城,就变得清晰起来。

着眼望去,城门方位的街道、大小巷道上,可见许多举着火把的从城卫军,一部分动作迅速地清扫着积雪,一部分则簇拥在城门口——深夜,这么大的排场,应是在准备迎接什么大人物。

五是城说白了就是望郡小城,什么大人物会在半夜到来此地?

裴渊虚眯双目。

这一刻,他心思急转,迅速将大旱的叶郡、城外无以计数的饥民,和前些时日来得古怪、去得古怪的大雨,以及突然降临的寒冬,都在心中过了一遍,心中猛地一跳,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种紧迫感。

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结合着下山以后自己这几日的经历,裴渊长长吐出一口气,目中灵光内敛,关上了窗子。

不论是什么大事,与他都没有关系。

总不能,他在这五石城的家里待着,祸事还能从天而降,把整个五石城变成死域?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这种可能,应该这比前世中彩票还难。

毕竟,若一座大量凡人聚居的城池,很轻易就会毁灭,那这个世界的凡人早就死绝了。

轰!

一道突如其来的爆裂声,让裴渊神情一僵。

紧接着庞大的风压,不知从何处横压而来,嘭的就压碎了木窗,将屋子都吹得霎时皲裂密布!

大量破碎的木屑,迎面而来,裴渊神情阴沉的一挥袖,散出一道真气,挡下乱飞的木屑。

顺势将地上的东西和蒲团一并收起,目光则看向窗外,立时就瞳孔一缩。

只见靠近城门的外城,一道明晃晃的庞大剑光,正压在一座大钟虚影之上。

嗡!

大钟虚影为暗黄色,有十几丈之高,正悬空缓缓转动。

每转一圈,那压下来的明晃晃庞大剑光,就被磨碎少许,钟鸣声一时响彻整座五石城,城内百姓俱是被惊醒,处处亮起灯火。

而那剑光被磨碎的部分,化作一道道如飓风般的粉碎剑气,朝着四面八方散溢开去!

外城区大片的房屋,在两道虚相碰撞的余波中,竟是如同风化似的,化作了细碎的齑粉!

一大片离得近的城卫军,和外城的百姓们,舍命逃离,却是眨眼间,就被余波碾碎......

呼!

大风带着浓郁的腥气,灌入屋内,将屋内的门窗吹得粉碎,卷动裴渊道袍猎猎。

身后是裴府刚招来的下人们混乱的惨叫声、高喊声,裴渊面无表情,高大的身影站在窗边,丝毫不理会快迎面裂缝被吹塌的屋子,只以真气护住周身,凝神看着外城方位。

咔嚓!

大钟虚相又是一转,那道剑光终于被磨碎。

可剑光的碎片还不待爆裂散开,就被一道身影擎起的大钟虚相,散出一道柱形光晕,一把吸住!

剑光如流水一般,没入到了大钟虚相当中。

“呵......赵巡使就这点本事吗?”那道身影竟是个身形娇小的红衣女子,一手托钟,一手掩面而笑。

四周血雨腥风,混乱的气流乱窜,仿佛平地起飓风,大片的积雪被卷碎成雪粒,便是未被余波打死的人,也被卷上了半空,刹那间,竟是凝出一道巨大的白色龙卷,托着那大钟虚相与红衣女子冲天而起!

轰!

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靠近城门的外城,好似被这道白色龙卷生生拔了起来,只留下一片空地!

白色龙卷直奔城外而去,其上点缀的那道红衣女子,周身突然有雄浑的赤色真气蔓延而出。

真气如湖海一般,淹没了整道白色龙卷,好似化作一道赤红的钻头,朝着城外的山包压下!

那山包在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裴渊眉头皱得更紧,有些纠结是否要跟过去,不必跟到近处,能看清个大概便可,风险并不算大。

却见在他眼中只有模糊轮廓的山包上,异变陡生!

明亮如大日的白光,在那山包上亮起,照得山包附近犹如白昼,一队人影出现在山包上。

而这队人影最前方,一个道袍人持剑而立,散发着如大日白光的,就是此人手中之剑!

面对那压下的巨大赤色钻头,这道袍人影,只是剑势轻灵的一撩,而后那山头附近的光影,顿时模糊!

“白水教霍乱一方,为非作歹,妖女,汝今当受诛!”那道袍人影声如洪钟,语气平淡,没有起伏。

而此人开言的同时,裴渊只瞧见,其出了一剑!

无法形容这一剑,是怎样的一剑,他甚至都看不清。

只能瞧见,一道白痕突兀出现在天地之间,仿佛整片夜幕、连带着那道庞大的赤红钻头,都如同凝滞了一般,陷入静止。

嘭!

夜幕裂开,赤红钻头同样化作两半儿。

其内那白光照耀下,神情明显愕然的红衣女子,手中攥着个小钟,有些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抹了把胸前的血。

“你不是开三脉境,你是......”红衣女子嘴唇微动,喃喃吐出几字,身形在半空中就化作了两半儿。

可血水还未逸出,红衣女子的身上,就多了一层白色的光晕。

这白色光晕中,似充斥着大量的男女呢喃声,而她的身体正中,那道伤口竟是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唰!

同时,远天就有一道人影如瞬移般,来到近前,将半空中被斩成两半的红衣女子,一把掳走,又瞬移似的一个闪烁,就到了天边,消失在夜幕下。

“赵巡使,今日之日,来日必有厚报......”

一道带着深深恨意的女声,遥遥传来,在山包附近回荡。

那山包上的道袍人影,却只是看着,并未去追,而是朝着前方一招手,一柄散发着明亮白光的剑,就自黑暗中倏忽归来,落在他的手中。

白光暗了下去,城外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

“赵巡使......”

快要被吹塌了的屋子里,裴渊站在窗边。

他虽隔得远,但也听到了那女子留下的话。

另外,那山包上的人,穿着一身道袍,他怎么觉得在明亮的白光下,这身道袍有些眼熟......

“小渊,这......”不多时,他的那位便宜老爹裴知新,就带着两位夫人和一众下人,来到了屋外。

屋门已被吹碎,屋内的结构也是被摧毁得差不多了,裴知新等人站在门外,也能瞧见裴渊。

裴知新看着明显较十年前高了一截,面貌也成熟了些的裴渊,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感慨,就连突逢异变的惊惧,都少了些。

裴渊看看裴知新,几步出了屋子。

就在他出了屋子后,身后的屋子,便垮塌下来,激起一片雪粒与烟尘。

“没什么,不必惊慌,明日自然会有消息流传开,父亲届时留意便是。”裴渊看了身后倒塌的屋子,又扫了眼遍地狼藉的裴府,看向老爹裴知新、两个后娘,和一众护卫、丫鬟脸上的惊慌、恐惧。

这恐惧与惊慌,不只是对外面的异变,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对于他这个自家的‘仙师’——他察觉到了,但他也不知因何所致。

又看了眼裴知新,他目光微闪。

“父亲,日后若是有要事,尽可遣人往苍木山善远观寻我。”他心中深深地叹息一声。

随后,只是留下了一句话,也不管裴知新等人的种种反应,周身白色的雾气升腾,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小渊,你不是说好待半月再走......”裴知新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狼藉的裴府。

看着黑夜中,处处亮着火把光,狼藉一片的五石城,神情突然有些茫然。

争名夺利,究竟在争些什么呢?

浮财名利,争来又如何?如此脆弱......

......

裴渊以腾云术御空而行,往城门反方向飞去,不多时,就出了五石城,来到五石城的北边。

五石城以北,横着一条大河,河水滔滔,竟并未冻结,冰凉的水气肆意翻涌。

落在河畔,裴渊低着头,看着滔滔大河。

十年前的记忆,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前所未有的遥远,就好像前世的记忆一般,遥不可及。

脆弱的屋子,脆弱的宅院,脆弱的血脉亲属,让裴渊在这一刻,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他的家,其实早就不在这里了。

这里,只是他曾经留下的痕迹。

他入观修行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走在了另一条路上,或许可以回来缅怀一番,但这里已经不能够再作为他的容身之所。

甚至就连他随意在野外隐蔽处开辟一座闭关静室,都比在这个家里,更加安全,不论是对于自己,还是对于亲人,皆是如此。

“离尘去欲,参悟玄真,尊奉大道,朝夕如一......原来如此......”

他仰头看着黑暗的夜空,突然有所明悟。

这四句,乃是上盈冲合玄元诀的总纲,以往他以为只是类似经书一般,写在开篇的劝诫。

直至此时,他方才明了。

这四句并非劝诫,而是这上盈冲合玄元诀的真正关窍所在。

悟通了这四句,裴渊立时发觉,以往运转功法的困惑处、滞涩处,变得圆融如一,没有半分缺漏,体内功诀,竟是自行运转起来!

不同于辟水行气珠的辅助修炼,这种运转,甚至还在他平日里,运转功诀的速度之上!

‘怪不得,观内有些弟子,哪怕资质与我大差不差,同样修炼这功诀,速度却远胜于我。’

一通百通,裴渊站在河边,身上道袍无风自动,白色的真气在他周身环绕流转,似水似风。

他运转功诀的速度愈来愈快,偏生还能行动自如,目光奇异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脚——手脚都被一层白光罩住,变得朦胧,身形更是轻盈得仿佛要乘风而去!

悟道之妙,更胜过世间一切!

裴渊神情陷入一片恬淡,朝前迈步,却是仿佛踏空而行,白雾如阶梯,他一步步踏着朝着河对岸的山林走去。

......

“赵巡使神威齐天!五石城卫军统领方渔,见过巡天使!”方渔单膝跪地,心悦诚服地抱拳道。

“赵巡使神威齐天!”

“赵巡视神威齐天!”

五石城的城卫军呼啦啦就跪了一地,包括孙小七在内,皆是随着自家大统领单膝跪地行礼。

城门前,城卫军跪了一地,喊声震天。

这时天空如下雨一般,噼里啪啦掉下许多碎石、碎肉、筋骨,黏糊糊的内脏碎块,跪地的城卫军不少都被砸中,好几个都当场昏迷过去,生死不知,未被砸中的也是面色发白。

而被方才那白水教女子,卷走的城门洞、部分外城,裸露出的空地上,也是噼里啪啦糊在地上一片烂肉土石混合物,腥臭的味道在雪夜弥漫。

踏踏踏......

一身道袍的络腮胡,微微皱着眉,朝着五石城迈步。

天空落下的碎石等物,还未砸在他的身上,就被一层无形的真气屏障,挡到了一旁。

而跟着这络腮胡的一行人,共有十一人,此时也是脸色难看,各自拔出刀剑武器,格挡着天上落下的东西,不时将一道不满的眼神,隐晦投向络腮胡。

明明可以等这些东西落下再入城,急什么?

装什么逼?

我们这些武夫可没有真气护体!

不过他们虽这么想,但络腮胡作为他们的老大,又有巡使身份在,他们也只能老实跟着。

突然有几个外城百姓,趁着城卫军跪地,从旁冲了出来,开始扣地上的烂肉。

“干什么!”

“这群刁民,竟趁机来抢地上的人肉!”

几个离得近的城卫军立时跳起,追向几个外城百姓,拔刀便砍。

络腮胡眉头皱得更紧,手中催运真气,轻轻一弹,只闻嘭几声,几个城卫军举着的刀应声而碎,人也跟着倒飞出了近丈。

那几个抢肉的百姓,也是各自被真气打得倒飞,只是打在这些人身上的真气,与打在城卫军刀上的真气相比,就柔和了不少,竟未让几个瘦骨嶙峋的百姓受伤。

“城外惨状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城内的人都养不起了吗?让这几个百姓,还需要出来找人肉吃......”

“此地城主何在!”络腮胡眉头一展,目露寒光。